闻静听得一时恍然,直到有人敲了敲门。
「张主任,有个事得麻烦你过来看看。」
张曼抬头道:「马上就来。」
闻静连忙起身,将包里的钢笔盒往张曼桌上一放,笑着说:「老师您先忙,我在外面找个店等您下班,然後我请您吃饭吧。」
张曼连忙要推拒,「有个花就行了,你还送什麽东西。」
「也就一支钢笔而已。」闻静笑了笑,不等张曼拒绝,就先出了办公室。
*
学校门口的店铺都是适应高中生消费水平的小店,好不好吃得看运气和经验,闻静随便找了家正对校门的奶茶店,喝了一口就搁下了。
她打开相册,直接忽略高三的那部分,目标明确地,打开高一的照片。
她完全不知道,那些人後来去了哪里,过得怎麽样。
毕业那年,大家的录取院校被张贴在一张大榜上,纪秋柏路过时总要过去瞅瞅,但闻静从来不去。
她不敢知道。
离开那个班级後,他们还有整整两年,生活在同一个学校丶同一栋教学楼里。
偶尔走在楼梯上,她会听到熟悉的声音,然後发现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就是之前班上的人。
他们开心地聊着双排游戏丶今天没打好的球赛丶手机里下载好的《大话西游》电影。
那种时刻,她总会忍不住呆呆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他们好快乐。
他们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轻松生活,继续愉快地欣赏所有的西游元素,好像曾经发生的一切,只在闻静一个人身上留下了痕迹一样。
被害者生活在持续连绵的折磨里,加害者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为什麽会有这麽不公平的事情?
那天喻真质问她,你的恨意到底是冲着谁?
现在闻静终於敢面对这个问题。
她恨着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恨着他们所有的天真与欢愉。
也恨着,无法忘却旧事丶不能干脆地快乐起来丶不放过自己的……
她自己。
*
六点,黎城一中下午自习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没几分钟,乌泱泱的学生们从大门冲出来,或奔向家中丶或挤进小吃店里。
闻静看到,里面夹杂着一对异类。
中年男人走在前面,瘦小的女孩走在後面。他们身边仿佛有什麽看不见的结界,让周围人都退避三舍。
女孩脸上是死气沉沉的悒郁,脚步慢慢放缓,男人察觉女孩没跟上来,板起脸,回身过去,严厉地训斥着什麽,女孩的头也就越来越低。
过了一会儿,男人脸色终於缓和了一点,独自走向旁边的一家烧烤店,剩下女孩一个人站在人群里。
闻静系好敞开的大衣纽扣,推开奶茶店的门走了出去。
*
范娄一边等着烧烤店老板做烤肠,一边心想,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嘴怎麽这麽馋,家里她妈做的饭不比外面乾净营养?就天天耷拉个脸,爱吃这些垃圾食品,等闹个肚子,不耽误後天周考吗?
最多就一根,尝尝味就得了。
他接过烤肠,折身要回去时,看到女儿前面,站着个明显是社会人士的女人。
别是那种搞诈骗的吧!他立刻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处时,却惊讶地发现,他好像认识这个女人。
对范娄来说,教师只是一个工作,他并不会对此投射太多感情,所以也从不记得学生的长相和姓名。
但有一个例外。
曾有一个看上去懦弱胆小的学生,在电话里威胁他,说她
有一把刀,如果他不帮她,她就会对手腕割下去。
时隔十年,范娄发现自己仍旧能够,一眼认出那个学生的脸。
「闻静!」
他大步跨过去,一把把女儿拽到自己身後,叫出那个女人名字时,声音里藏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警惕。
「你在干什麽!」
闻静的目光在他焦急的表情上逡巡而过,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范老师还记得我,您不用着急,我只是听说这位学妹是范老师的女儿,过来打声招呼而已。」
范娄回身打量女儿的神情,就看到平时总跟闷葫芦一样的女儿,现在哭得稀里哗啦的。
范娄心底紧紧绷起一根弦,从兜里掏钱递给女儿,「你自己去吃饭,我跟这个人说句话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