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银打量着莺娘,还记得她最初的模样,相貌柔美,哀愁低落,每天为自己容颜老去而焦虑。
如今,她脸上生了皱纹,被晒得黝黑,样貌也沧桑了许多。
但她的眼神,变得坚毅,明亮。
从前她以色示人,最怕的就是人老珠黄,现在她有了自己一番事业,她只担心活得不够久,见证不了没见过的大好山河。
她的眼里有了光,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力量。
阿银说,「去吧。」
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天地阔大,自由自在。
她目送莺娘随着海船远去。
又过几年,沈家长兄故去。
阿银参加了他的葬礼,沈老爷和沈夫人早就去世,沈念璋也不在,其实沈家其他人,她都不太熟悉。
她给予荫蔽保沈家几代荣华。
但沈家,换了一处新的陌生的宅邸,住了一批新的陌生的人,此生她应当是不会再去。
张娇娇旧伤发作,从边疆回了帝都休养,倒是常常与阿银做伴。
休养了几年,她重新龙精虎猛要去驻守边关了。
於是阿银又送别了她,看着她远去。
接着低头咳出了一口血。
阿银若无其事地继续上朝批摺子处理各种大小事务,终日不曾停歇。
这年她已经四十多,白发丛生。
御医劝她不能太过辛苦。
阿银没听劝。
她心里有数。
之前打仗时她受过许多伤,身上的疤痕一道又一道,她注定就没办法长命百岁。
不如趁着还有时间,给雍朝打下一个稳固的根基。
又过几年,阿银意外听见霜云说梦话,「薛祁宁,别黏着我了,这一辈子,我都要好好侍奉殿下……」
愣了许久。
原来当初小将军红着脸说的那个心上人,是霜云啊。但她从没表现出来悲伤,毕生都在尽心尽力服侍阿银,可能等到她老死时,她会跟阿银说,「陛下,奴去找他了……」
於是阿银对她说,当年战场上逃命,丢了样东西,让霜云过去找,霜云满头雾水去了。
那里,有小将军的坟茔。
如今的雍都,离岐门关很远很远,她这一去,可能要以年计数。
阿银看着她离去。
只剩她一个人了,孤零零的。
不过她选择的这条路,本就注定踽踽独行。
不过是筵席散尽,曲终人散,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罢了。
那年她走在去临江楼的路上,乌云低垂,洪水滔天,一切的起点,就是如这般孑然。
这天上朝时,阿银晕倒在路上,御医断定她时日无多,阿银状态却越来越好,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於是她一个人,回去了一趟临城。
她去了小时候住的地方,後山还是那麽适合发呆,走了一遍沈家废弃的旧宅,无人打理,野草疯长,墙垣倾塌,沈念璋翻墙栽倒的那面墙也倒了,又走到镜湖的边上,还记得最开始时沈念璋带她去吃镜湖的清蒸鳜鱼。
「恩人,丫头,听银妹妹……你别死啊,你千万要撑住,我还没带你去吃镜湖的清蒸鳜鱼,西坊老巷子里的杏子酒,东市有家酒楼里的胭脂鹅脯,烧鹿筋,樱桃肉,还有隔壁城里的挂炉烤鸭……」
後来沈念璋一一兑现了承诺,还带她去看满湖的花灯。
现在是白天,也不是中元节,没有花灯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处熟悉的稻田,那时暴雨倾盆,一行人齐力帮村民修补好田坎,淋成落汤鸡抓了鲤鱼在破庙里烤着吃。
阿银又抓了条鱼在破庙里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