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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3页)

徐稚柳急声道:“大宗律例,一县衙门,官员的职权只到答刑或校刑。”

张文思含笑道:“徐大才子不仅饱读诗书,竟也通晓刑律吗?不需你提醒,本官心中有数。”尔后给王进一个眼神。

王进招手,刑具入场。

阿南被摁在地上咬牙嘶吼,血渍从齿间溢出仍不肯松口,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反抗着世间的公权。只他还是头幼兽,还没长大,尚无锋利的爪牙,无法为自己博取公平,短短一瞬就奄奄一息。

徐稚柳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他。

王进一手推不开他,只觉晦气,就朝他啐了口痰。

那痰渍溅在堂堂徐大才子的间,浑如一巴掌,狠狠打在阿南脸上。阿南目眦欲裂,挣扎着站起,冲着王进跑过去:“你个狗官,要打要骂冲着我来!不要辱我兄长!”

王进猛的一踹。

阿南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王进又呸了一口,反手就是一道巴掌,扇得阿南别过头去。一道闷哼响起,随后他的嘴角沁出血来。

张文思见时机成熟,用力拍下惊堂木。

王进这狗腿子适时斥道:“住手!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县令大人在此,岂由你们胡闹?”

……

徐稚柳原以为阿南被扣上污名,只是又一桩“巧合”的“冤假错案”,可眼看原告女子突然上吊自杀,猎户口口声声不似作假,忽而意识到,这些并不是巧合。

而是一场精心的布局。

父亲虽然冤死了,但罩在他们一家人身上的阴影并未消散,那块污点如影随形,阿南自幼饱受白眼和欺凌,远比一般孩子早熟。虽年少气盛,常有与人斗殴置气,但本心不坏。

徐稚柳相信他的为人,绝干不出奸淫妇女之事。

如今除了阿南,堂上所有人包括老者、猎户所言兴许都是实话,可实话背后真正的知情人已然死了,正所谓死无对证,一旦没有实证,这件案子如何断定,全看县令的态度。

徐稚柳抬头看去。

张文思背后是一张榉木打造的牌匾,上书“清正廉洁”四字。

那是他年少时无数次仰望的四字,无数次翻看着父亲的札记,带着血泪在湖田窑熬过每一个烛火烧尽的深夜时,他都会在心底描绘那四字的愿景。

他渴望有一天能有机会坐在这方圈椅中,站在地平上的台阶,环视冰冷的公堂,为这黑天捅出一片亮光。

他赤诚的目光扫过堂上的每一道房梁,每一根杀威棒,最后停留在张文思得意且狰狞的脸上。

不该有期待的。

数年前,就是这个人屈打成招,逼得他父亲不得不俯认罪。

如今,还要如法炮制,逼他的弟弟。

什么君子仪范,什么文人骨气,什么正义清白,统统都是放屁!他抱住颤抖的阿弟,忽然悲从中来。

为何他努力了十年,还是没有躲过如此屈辱的命运?为何父亲的悲剧会再次重演?为何要让他种下的恶果报应在阿南身上?!

为何这天道,总在他窥见一丝希望的时候,又将他逼得无路可走?

为何?

为何!

……

他对阿南说,“阿弟,等我,兄长一定救你”,随后大步往外走去。

阿南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只觉那道身影格外的萧索与孤寂。

他想说什么,想大声喊他哥哥,想让他回来,想低头,想着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承受,哥哥只做回原先的哥哥就好。

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道重棒再次落在背上。

他强忍着痛,抬头看去。

这就是官吗?

这就是当年害死他父亲的狗官吗?

就在这须臾之间,他明白了读书的意义,更明白了徐稚柳的忍耐。他对自己说,哥哥,别救我。此番若我不死,就让我来替你杀尽天下恶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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