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槿朝她颔了颔首,却是又默了一会儿,双目平视前方周垂的绿柳,眸子里透着坚定,改了称呼:「妾以为,陆司直质疑此案乃是出於一片赤诚的爱民之心,实无半分错处,又何必困囿於人言?倘若不法之人可以利用律法的漏洞来避开刑罚,於受害者而言,这世上还有何公正可言?此事不论结果如何,陆司直并未对其视而不见,且如此费心劳神,担得起问心无愧四个字。」
问心无愧。陆昀猛地抬眸,乌眸因她的话语焕发光彩,心上似有一股暖流掠过,烦忧散去大半。
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
於此案上,他从未有过半分私心,只想还死者一个公道,他所做的一切,皆无愧於心,更不必愧於人。
她虽为女儿身,却有这样通透的气量胸襟,这世上的大半男儿怕也不及她半分。陆昀喟叹一番,旋即舒展眉心,朗声与她道句谢:「劳沈三娘悉心开解,某受教了。」
他的声音不似先前那样颓然,想是将她的话进了进去。
沈沅槿谦和道:「妾不过是有感而发,算不得悉心开解,陆司直言重。」
他二人的对话,陆昭在中间听得真切,但见她手上打扇子扇风的动作一顿,继而瞥了瞥身侧的陆昀,又将目光落到沈沅槿的身上,心底生出一丝朦胧之感。
二兄丰姿英俊,沈三娘天生丽质,旁的暂且不论,单从相貌上来看,是极相配的。
他从前於男女一事上从不上心,院里不安分的婢女都叫他打发到别处去了,无一通房妾室,唯对这位沈三娘,似乎格外不同,那日在城郊的马场上,是二兄提议去林中闲步,而後遇见沈娘子;
茶会那日,二兄叫人将沈三娘喜欢的山茶从他院里搬至水榭,後又在园子里让沈三娘抱了枳奴;而这一回,二索性不去寻素日里交好的男郎,反来她和沈三娘这边,这一切的一切,仔细想来,不是为着沈三娘,又是为着什麽?
二兄他,大抵是对沈三娘动了情的。
陆昭有了这样的认知,一颗心立时变得活泛起来,暗暗忖度:若果真如此,她是不是就要有一位二嫂嫂了呢?沈三娘瑰姿昳丽,温和可亲,她也喜欢得紧。
那边,陆镇隔着一扇撑开的轩窗遥看池畔缓步而行的三人。
陆昂的话语此时此刻仿佛还在耳边,陆昀的身影亦在他的视线中。
她当真是生了一副顶好的皮囊,竟能接连引得他的两位小辈对她动了心思。
到底是年岁尚小的男郎,经不住女郎的好颜色,反沉湎其中。
陆镇轻嗤一声,往高足金杯中满上一杯酒,原想移开视线,却直至三人沿途返回被窗边的木料遮挡出身影后,他方徐徐收回目光,执起金杯一饮而尽。
沈沅槿与陆昭说着话,提裙踏上石阶,未觉出陆昀已於树下驻足,待她和陆昭步入亭台之中好一会子,独自来到此间。
彼时,水面上泛着数只龙舟,龙舟手正奋力滑动船桨前行,众多郎君女郎围在栏杆出看那龙舟竞渡。
沈沅槿的身高在女郎中算是高挑的,但与一众郎君相比,还是稍矮了些,即便努力踮起脚尖,亦瞧不清什麽。
陆昭看过多回,无甚兴趣,见挤不进去,索性歇了心思,却不知沈沅槿尚还是头一回来此处看龙舟赛,拉她退到人群後方。
彼时,陆镇和陆斐二人正坐在窗下吃茶对弈。
这样嘈杂喧闹的环境,难得他们竟有心思玩双陆。陆昭忖度过後,出於礼数,上前同他二人施叉手礼:「皇叔,堂兄。」
陆斐乃端王长孙,去岁岁末及冠,上月定了荣国公的次女为新妇,今秋就要成婚。
梁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与上头几位兄长差着好些年纪,故而陆镇虽与陆昀丶陆斐那一辈差着辈分,岁数相差却不大。
陆斐生得浓眉大眼,直鼻权腮,同陆镇一样,都是英朗刚硬的长相;但见他抬起头看过来,嗯了一声後,同她寒暄两句。
陆镇指尖无声落下一枚黑色的锤形漆木棋子,目光扫过陆昭,眸中映出沈沅槿纤瘦的身影。
她方才在陆昀面前,可也是这副疏离拘谨的模样?
陆镇这般想着,不知为何,胸口竟是生出些憋闷感来,眉宇间也不由冷了几分。
女郎发上的绯色山茶醒目得紧,陆镇凝了数息,忽而发觉,她似乎极爱山茶,那花栩栩如生,若不仔细辨认,难以分出是真是假。
那花却与旁的花大不相同,凋零时整朵坠落,乃是当头而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样轻的年纪,竟是喜欢这样的花,约莫只是喜欢那花的式样吧。
陆镇暗暗地想着,整个过程没道过一句话,亦不知陆斐与陆昭说了些什麽。
这位皇叔一向话不多,陆昭对此见怪不怪,当下辞过他二人,笑着拍了拍沈沅槿的手背,示意她随自己走。
他看陆昭身侧那女郎的眼神不同於看旁人的。陆斐注意到陆镇神色间的异样,满上一盏茶,不动声色地侧了侧目,将那女郎纤瘦高挑的背影看在眼里。
龙舟赛毕,二人方归。
陈王妃招呼陆昭往自己身边坐下,拿巾帕替她擦去额上细汗,问她跑去哪儿玩了。
陆昭摇着罗扇驱散热气,盈盈一笑道:「这里人多,我带着沈三娘去前边的亭子里看竞渡,还遇着了乐安和繁昌两位堂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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