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这次出巡时间较长,春天还没到,柳树尚未抽青时,始皇就率领众人浩浩荡荡从咸阳出发了。嬴政带了胡亥等人同去,瑾娘心中倒是有点怨念了。不是想要见到胡亥,而是只有她见到胡亥时,才有可能再见到高渐离。
夏天时,宫里进来一批工匠下人,修缮宫室等处。其中有一名跟随老工匠的学徒,看起来有点怪。他年纪也有三十了,却笨手笨脚的,根本不像是做活的人,而且他眼睛似乎也有些问题,走路跌跌撞撞的。老工匠径自走到瑾娘居住的宫室,隔着帘子问道:「夫人居所可有需要修补之处?」
瑾娘正在击筑,微一抬头说道:「没有,请回吧。」
那老工匠捻了捻胡须,却没有走,而是又问:「琴中相思,只在眼前,也不愿相见吗?」
瑾娘一惊,手下弹错了个音。她从座上站起来,准备往外走,想想又觉得不妥。她低声唤过子罗,把放下的帐幔帘子全都卷起来,请工匠和他的学徒进来。
果然,跟在老工匠身後的那名学徒,身材瘦弱颀长,面上抹了许多锅底灰。他从袖中掏出帕子来把灰擦乾净,不是高渐离又是谁。瑾娘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如常吩咐道:「偏房里好像有处漏雨,子罗,带老师傅过去看看。」那老工匠一捻胡须,笑着说:「夫人既然吩咐了,下仆就去看看。赵大,你看此处有什麽需要修缮的,都帮忙看看。」
说罢,老工匠就随子罗离开了,屋内只剩下瑾娘和高渐离两人。瑾娘心慌意乱的,想要多看高渐离几眼,又匆忙低下头去,手中拨着筑弦,也拨不出什麽曲调。高渐离这又是何苦,行走在後宫中,一旦被人认出来,便是杀身之祸。可是当瑾娘坐在他对面时,忽然又觉得,什麽都不重要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怕现在就死去,也甘之如饴。
「你的眼睛……」她也不知道怎麽开场,就这样问了一句。
「近两年来是恢复了一些,能看见一些东西了。」高渐离说,伸手摸索着,扶上瑾娘的胳膊,瑾娘也就顺势站起来,倾身向他,「瑾娘,你听我说。你我且都再忍耐一下,一定能等到机会。」他凑近了瑾娘的耳朵,低声道:「杀死赵政,我们趁乱逃。」
瑾娘睁大了眼睛:「你要刺秦?」
高渐离低声道:「不是我们来做。」
她不说话,也说不出什麽了,後退了半步,又坐下去。她问道:「跟你同来的工匠是谁?」
高渐离答:「那是桑大人。赵高的人,可以信他。他帮我们安排这一切,在此之前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啊,瑾娘。」
工匠在夫人房中逗留太久,难免会招惹非议。两人随後便告辞离开。瑾娘知晓高渐离这样混入宫中来看他一次是何等不易,可是当他要走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丝毫的办法来挽留。
从那天之後,瑾娘就再也没有见到高渐离。也是,他进宫一次,谁知道要费多大的功夫呢。而且被人发现,都不是一死了之就能简单解决的事情了。
秋天时,始皇出巡归来。他晒黑了一大圈,想来这巡游的一路上也甚为辛苦。一个月後,胡亥娶妻。他的妻子姓程,据说程氏的父亲是个将军,在咸阳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婚礼当日,瑾娘自然是没有见着胡亥的,她也不知道这秦时的婚礼是什麽样。然而静坐室中击筑时,她却忍不住想,也许胡亥娶了妻,就忘了她瑾娘。
因为有胡亥的宠爱,瑾娘虽然多了许多麻烦,可是也有了无数特权,尤其是与高渐离有关的。胡亥和程氏新婚之夜,瑾娘独自在宫中击着筑,也说不清心内是怎样的感受。忽然帐幔被跳开,胡亥探头进来:「夫人击筑,真是好兴致。」
瑾娘道:「赵大人说笑了,妾是乐官,必当击筑,谈何兴致不兴致。」
赵高在她的居室内踱步。瑾娘多少觉得不自在。她知道赵高心机深沉,又与她不那麽熟稔,呆在这里,一分一秒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瑾娘屏退了子罗,对赵高道:「大人有话请直言。」
赵高坐到了瑾娘对面,阴森森笑道:「宋瑾,我们的计划就快要成功了。现在我们在等一个时机,等到胡亥公子长大,有能力来即位,且肃清所有对我们不利的人。「
他一口一个「我们」让瑾娘心里很不舒服,毕竟从内心深处,瑾娘还是抗拒成为胡亥这一夥儿的。历史上,胡亥为奸,扶苏为忠。但真当她陷入这个漩涡时,她才发现,什麽都无力去改变了。
「等亥儿即了位,他许给你的,都会给你;要是不成——」赵高拖长了语调,手在颈下凶狠地比划了一下,「我们都将绝无生机。也许你还能去生殉,落得个全尸;可是高渐离呢?」
瑾娘手中竹板在筑弦上用力一划,发出刺耳的声音,她问:「需要等多久?」
赵高道:「我也不清楚,也许两三年,也许五六年。这世上何来长生不老药?」他忽然低下头又笑:「宋瑾啊宋瑾,你等得辛苦,我等得何尝也不辛苦呢?可是我们都要等。能够等到最後的,才是最後的胜者。」
瑾娘抬头去看赵高,见他两眼深邃,如同冰窟。
自巡游归来之後,嬴政不再幸瑾娘。或者说,他不再幸宫中任何一个美人。嬴政的脾气越发暴躁乖张,即使是以前千般宠爱的瑾娘,也时常因为没有及时地奏出他想要听的曲子而被她斥责。斥责倒还算是好的,有些宫娥宦官直接就被拉出去杀了。伺候这样的君主,瑾娘不禁感觉到十分苦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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