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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孟白和邵挽都露出了有些不理解的表情,唯有谢无相听得微微有些出神,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淡。他低下眸,手里捻着一枚方孔铜钱。这铜钱被人用赤红线串了起来,上面的攀缘结打得歪歪扭扭,一看就不是出自灵巧的匠人之手。铜钱上刻了一枚小字,正被他按在指间,有些心绪不宁地用指腹摩挲着。

孟白又皱着眉问:「那你们在汤中下药,是想做什麽?」

事已至此,再瞒也不是办法。掌柜硬着头皮道:「秋娘要找她的孩子,但她眼睛哭瞎了,手脚也被井水泡得发肿,看不见也分辨不出,我们就想了个办法……每到她来的这一晚,都找一个童子扮作她的孩子,陪她一晚。她高兴了,才会离开,这样才能有惊无险地蒙混过关。」

「所以你们把主意打到了我们头上?」孟白表情一言难尽,气急道,「你们真是……」

「秋娘她不会对孩子下手的!呆到天明,她就会离开。」掌柜忙解释道,「我们每次都是把人用药迷晕了,送到她面前,这样睡一夜过去才最安全,第二天什麽也不知道……我们也是实在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谢无相面上倒瞧不出神情变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问:「她什麽时候来?」

掌柜紧张道:「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谢无相「哦」了一声,随即望向身旁两个小鬼头,思索道:「你们两个谁来?」

「……」

邵挽茫然道:「来什麽?」

「什麽什麽?」谢无相笑,「时间有点紧迫,再过一个时辰,秋娘就要来找孩子了。」

时间紧迫,他脸上倒看不出一丝半点的着急,依旧不紧不慢地道:「所以需要一个人假扮一下她的孩子,陪她一晚,把今夜熬过去。」

正是如此!树上三人齐齐用力点头。

院里诡异地静了一会儿,紧接着孟白恼羞成怒道:「你怎麽自己不扮?!」

闻言,谢无相弯着唇嗯了一声,道:「你没听见他说麽,得是童子才行。」

孟白:「………………」

见他面色有异,谢无相坐直了些,终於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难道你不是?」

孟白一瞬间脸如火烧,啪地一下站了起来,脑中顷刻涌上无数脏话,然而支吾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管我!!!」

伤风败俗,奇耻大辱,他简直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偏偏一旁还有个白痴,睁着眼睛格外好学地问他:「童子是什麽?我是吗?」

孟白脸上顿时一片精彩纷呈:「他娘的谁知道你是不是!!!」

谢无相倚在竹椅背上,没忍住笑了声,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襟危坐,只是指尖抵在眉心,肩膀微微耸动。

手心里的攀缘结红得像朱砂,又似一抹未乾的血。他想起来椿问自己有没有记起郁危离开那天的事情。这个问题问过百遍千遍,他每一次都回答说,没有。

其实,是根本就没有忘记过。

那时候,鼻息交错的一瞬,剥夺一空的感官,缺氧,滚烫的眼泪。

心口的血延着刀柄,蜿蜒淌过苍白的手腕,滴滴答答,落在凶手的脸上,绽开一朵血花。

他用指腹抹去那张脸上刺眼的红色,像平常无数次把人送下山时那样,问:「要去哪。」

凶手只是更用力地咬着他另一只手,仿佛要撕扯下一块血肉,紧闭的眼睫上滚动着玻璃珠子一样的泪。

於是他低下头,拨弄对方的唇瓣,逼他松口,说:「郁危,没有徒弟丢下师父的道理。」

……

身旁的吵吵嚷嚷中,谢无相闷闷咳了几下,随即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眼神,注意力转到了院外。

这後院正对着远处的山峦。山脉连绵起伏,顿挫的轮廓沉进了夜色中,极深极重的颜色,连月光都浸不透,远远避开,泛着不详的气息。

昆仑山从前没点灯时,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後来山上多了个不太听话的小徒弟,摸黑走夜路把自己走丢了,自那以後,上山的路就多了数盏灯,散落如星,一盏接一盏,由近及远,蜿蜒过整座山头。

以至於後来每每天光熹微,山灯亮时,他总会想,歪歪该回家了。

「……好了。你听明白了没有?」孟白口乾舌燥,清了清嗓子,「唉,我跟你废什麽话啊。」

邵挽面红耳赤,像只熟透的虾。他鼓足了勇气,终於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懂丶懂了。那我丶我和你,选一个。谢仙长不丶不算。」

「……」孟白道,「一定要搞得人尽皆知吗?」

他郁结,越想越气,瞪着邵挽道:「你这样子去了肯定白搭,我去也说不准会怎样……要我说,还不如等你师哥醒了,让他当这女鬼的孩子。他这麽厉害,说不定还能顺便把女鬼一窝端了!」

邵挽随之应声,郑重点头:「如果是我师哥,他肯定可以——」

「不可以。」

有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两人一头雾水地循声望过去,却见方才一直漫无目的思绪游移的谢仙长突然回过头来,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俩一眼。

他没说为什麽不可以,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片刻,脑中再度闪过那几颗落在掌心丶玻璃珠般的眼泪。

再开口时,语气忽地柔和下去,自然而然,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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