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危蹙眉想了想,正想说什麽,忽然听见身旁一阵窸窣响动,竟然出现了一道全然陌生的气息,逼近而来。
失去感知无法视物,微弱的风吹草动都能令他的神经霎时紧绷起来,只是转瞬间,他便条件反射地抬起那只空闲的手,五指绷直,指尖蕴起的凛然灵力就要顷刻放出,毫不留情先发制人。
下一秒,谢无相忽然道:「孟仙长,这麽巧,又遇见了。」
他语气如常,说是寒暄又并不走心,似乎只是礼节性地一提,分辨不出有心还是无意。郁危被他打断,动作一顿,灵力随之消散。
孟凛脸色不算多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狼狈,看见两人後,很明显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理了理衣襟,仪表得当後,才扬起一个挑不出错处的笑来:「两位也在这山里迷路了吗?」
郁危的灵力收得快,手却还没来得及放下去,被孟凛看了个正着。後者狐疑道:「这是……」
总不能说是想要你的命。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机,郁危正在措辞,却听谢无相自然地接过话茬来,似笑非笑道:「他在跟你打招呼。可能积极了点,不过,歪歪一向很有礼貌。」
「很有礼貌」的郁危:「……」
打招呼能打得这样杀气腾腾,孟凛有些古怪地哦了声,似乎觉得眼前二人不足为惧,也没放在心上,又问:「两位可曾见过我师弟?」
谢无相道:「未曾。」
闻言,孟凛脸上并无忧色,反而暗中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神色又阴沉了些,勉强道:「这山里恐怕是有灵阵,把我们几人都分开了,是我疏忽,没有料到这件事。」
「这应该是白玉京时的古神留下的缚灵阵,会干扰修士的神识,对凡人则没有影响。」谢无相缓声道,「想要不被影响,也很简单,封起神识,几人拉在一起沿着一个方向走,就不会走散。」
「你们……」孟凛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相牵的手,愣了一下,很快提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一起?」
谢无相未答,转过头问郁危,脾气很好地徵询他意见:「要吗?」
下意识想说「不要」,快要出口时,郁危顿了顿。
谢无相依旧是那副无甚所谓的样子,似乎要或者不要都随他心意,不论郁危怎麽答,他都只会淡笑着包容和接受。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太具有迷惑性,有那麽一刻郁危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不计後果,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之後的一切都会有人替他摆平——
那是不可能的事。
孟凛乃至孟家身上有太多疑点,对方甚至掌握着可能会控制谢无相的符咒,放任他在这里不管太冒险。
郁危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淡淡道:「可以。」
闻言,谢无相目光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划过他抿直的唇角,好像便能看出他违心地说了谎。他停顿了一会儿,没有问什麽,回头看了孟凛一眼。
两人一问一答,孟凛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份遭到了冒犯,神色有些沉,想要说什麽又止住了。
他走到两人之後,正准备伸出手,郁危忽然看了他一眼,随即矮下身,在地上挑了一根光秃秃的树枝。
他攥着树枝的一头,平静道:「你抓这个。」
「……」
重新开始赶路,这次没再出现什麽么蛾子,顺利到了村口。
这里灵阵的干扰并不是很强,郁危放出了一部分神识,将村里面探了个大概。
没有活人,这是个死村。
无人居住的房屋不消半月,便生满了杂草,一砖一瓦斑驳破旧,静默立於荒芜夜色中,远远望去,好似一排望不到头的坟包。
按照村长的说法,染上这种疫病就没有活路,当时整个村子急着搬走,因病死去的村民恐怕也没人敢处理,尸体是否会将病传染给旁人,也尚未可知。
说是寸步难行也不为过。
一路走来没看见邵挽,就连神识也没找到他的位置。郁危蹙着眉,走到一处荒废的院子里,轻轻推了一下,半扇发霉长草丶摇摇欲坠的木门就咚的一声,彻底摔了下来。
积雪混着草屑,混成一种惨澹的色彩。看不清房里的布置,也没有那种奇怪的异香。
他踩着雪走进去,松软的雪立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将要进门时,好像踢到了什麽东西。郁危愣了下,矮下身去,手指在雪中摸索片刻,摸到了一根蜡烛。
这与村长的说法不同,按理说,村里的人害怕疫病,早就将家里的蜡烛都扔掉了,不应该还有漏下的。
他站起身,听见身旁的脚步声,将蜡烛递给来人。谢无相接过,语气倒没有多麽意外,问:「在哪发现的?」
「门口。」郁危道。
这蜡烛崭新,还没有用过,被雪掩盖,若不是他不小心碰到,兴许都发现不了。谢无相道:「去其他人家看看。」
郁危也是这麽想的,点点头,将手中蜡烛放了回去。又辗转了几户人家,在门口找过一遍,无一例外都发现了一根摆好的蜡烛。
剩下的也不必再找了,郁危拍掉手套上沾的雪粒,若有所思道:「看来这应该就是那老乞丐摆的蜡烛。」
村长口中的老乞丐,被关在柴房後就逃了出去,之後整个村子都搬到了山南,没人再管过他的死活。如今看来,他不仅没死,还在村里人走後,在每家每户都放了一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