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對他的印象是何時轉變的?
以前那個頑劣的宋知時,怎麼在他腦海里蕩然無存了?
還是說,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記憶里那個少年已經成長到如此地步了嗎?
他成長得如此之快,是否還需要自己呢?
…………
為什麼自己好像一點都不了解他呢?
現在的宋知時就像一塊精雕細琢的白玉,讓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恨不得據為己有,卻又忍不住反思自己配不配擁有。
顧淮看著宋知時的背影,目送他遠去。只是一直到人群走光,對方都沒有回過頭。
「我可以以交流的名義把你安排進省文工團學習。」
能去省城學習芭蕾,這可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寶貴機會。而且省城是他的老家,這能回老家事兒,放過去宋知時肯定高興得一蹦三尺高了。
可現在他竟然多了幾分猶豫,二姐在河洛,宋多在河洛……顧淮他也在河洛,他認識的所有親朋好友都在河洛,即便宋知時再不想承認,河洛已然是他第二個家鄉了。
如果自己回了省城,那不就離家人朋友遠遠的了嘛,這個年代交通又如此不發達,不知道多久才能見一面。
不過宋知時也從未忘記過自己要出人頭地的誓言。
朱芳婕見他猶豫,忍不住催促道:「知時,你在猶豫什麼?你現在才2o歲,正是在舞台上綻放的大好日子。」
「我知道。」宋知時定了定神,給了朱芳婕一個肯定的回覆。
他不想一輩子待在河洛這個小城市是毋庸置疑的,剛剛只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罷了:「我當然是想更進一步的,只是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這裡……現在想來離別恐怕是以後最常見的。」
朱芳婕欣慰得不行:「你能想開就再好不過了,剛剛是我太著急了,我沒有逼你的意思。」
「不,我很感激您。謝謝您給了我這個機會,老師——」
這是宋知時第一次用如此鄭重的口吻對朱芳婕喊老師,他是發自內心的感激敬佩她,感謝她一次次的幫助,敬佩她的大公無私、不偏不倚。
如果說宋奶奶是他的啟蒙老師,那朱芳婕必須是他人生道路的貴人。
朱芳婕被宋知時一聲老師,感動得熱淚盈眶,其實她在心裡早就把宋知時當作關門弟子,不然也不會如此不遺餘力地幫他掃清障礙,助他更上一層樓。
「你既然叫我一聲老師,那我更要跟你說清楚其中的利害。」
「你可能不知道,每年五一勞動節,咱們省里都會舉辦一場勞動節匯演,屆時全省優秀的文藝工作團體都會參加,以便相互學習交流經驗,這還只是咱們省里的,還有青歌賽,全國舞蹈調演比賽……咱們河洛地處偏遠,收到的信息總是最少的。」
「你別看李逢春一天天忙得不行,其實去年咱們團連個名額都沒有。」
「他是個守成的,能力有限,能應付好這一畝三分地就不容易了,難有大的突破。」
練功房沒有別人,朱芳婕連名帶姓地喊著李逢春的名字,一點不復往日的尊敬,可見對他也是所有不滿。
朱芳婕看著宋知時,定定地說道:「你呆在這裡,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
「知時,你一定要走出去!」
她的半輩子已經埋葬在了這裡,她不能讓她的學生重蹈她的覆轍。
她在宋知時身上傾注了太多自己的期待,她太想看見宋知時羽翼豐滿的那一天了。
朱芳婕抹了抹眼睛:「不過你也別驕傲,我師姐要求很高的,你現在這個水平還不一定能入得了她的眼。」
「我也知道這件事急不得。這樣吧,之前我對你的要求是每天七個小時,如果你還想更進一步,我要求你每天加練兩個小時,你能做到嗎?」
「不論嚴寒酷暑,不論颳風下雨,每天起早貪黑練習九個小時以上,你……能做到嗎?」
老師為他如此傾力安排,宋知時哪還能不為之動容,他堅定地說:「我能。」
朱芳婕笑著拍了拍宋知時的肩膀:「行,不怕苦不畏難,這才是社會主義的好同志。」
師生倆相視一笑。
「我還有一個問題……」宋知時想了想,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如果我真的去了省城,那朱露莎怎麼辦?」
倒不是宋知時被朱露莎的道歉感動了,也不是他聖母操心人家的事業。但朱芳婕和朱露莎畢竟是姑侄關係,如果為了自己讓她們關係不好,反倒是不美。宋知時也怕朱芳婕對朱露莎父母不好交代。
朱芳婕嘆了口氣:「你不必怕我難做,也別想著她,這丫頭的心思若有十分,在舞蹈上恐怕只有五分,要是她有褚旭英那性子,這機會還真輪不上你。」
「怎麼了?」發生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了嗎?
朱芳婕卻岔開話題說起了別的:「你知道嗎?在中世紀的歐洲,跳芭蕾唱歌劇的都是男性,即便他們過了最佳的年紀,也會被迫一直從事下去。除了社會風俗以外,這樣特殊技巧性的事業對女性也有其他的阻礙,以後你慢慢會知道的。」
有了明確的目標,宋知時一掃先前的倦怠。
此刻,宋知時看著空曠的操場,眼前浮現出無數優美的動作。
伴奏在他腦海里緩緩響起,他不由自主地點了腳尖。
月光下的宋知時身姿輕盈柔美又充滿著熱切,比起在舞台上正式表演也不遑多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