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在准备角色时调动情绪的记忆?
确定角色的某个侧面需要何种情感之后,演员会在情绪的记忆中找寻出一段触发类似情感的回忆。为了唤醒那种情感,他绞尽脑汁,从剧作家创作的台词入手,加上自己生活中的实践、从书本中寻来的回忆,最后还要动用自己的想象力。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循序渐进的练习和排练,使他进入一种状态,念头一闪就可以把必要的情感激发到最强,并且保持一段必要的时间。
举例来说,一个饰演奥赛罗的演员认识到,其角色心中的某个角落充斥着妒意。他在自己所谓的“情感的金色盒子”中搜索与嫉妒有关的回忆,发现其中有几段回忆与妒忌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联,比如在报纸上读到关于某位同事某次大获成功的表演的评论时,他极为羡慕的感觉类似于那种嫉妒。结果,这种感觉把他带入了对那位同事心里窝火,面儿上还得故作亲切的复杂情绪之中。随后他又想起来,他的妻子曾经收到一封信,寄信者的笔迹很陌生。出于某种原因,她没有告诉他信里写了些什么,而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去追究。他心中翻腾起前所未有的滋味:观察着妻子的言行,内心纠结,有心趁她出门时拿出信来一探究竟,可对她的尊重又不允许他这么做。
另一个例子——到达剧场时他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另一个人占了,他
确定这个座位是自己的,于是他声明座位属于自己,捍卫自己的权利。
有时候,仅仅是回忆一种情感便足以使演员再一次将它唤醒,如上面提及的例子,一想起同事的成功,他的心跳便会加快。因此,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反复重温这一回忆,培养这一情感,直至它熟稔于心,招之即来。
然而,有时仅仅依靠回忆是不够的,演员不得不借助身体手段来唤醒情绪的记忆,比如一看到妻子阅读任何东西,他心底都会掀起目睹她阅读神秘信件时的波澜。
还有一些时候,演员不得不纯粹依靠想象力。例如——一再回想丢失了的心爱之物,也许能为他提供必要的情感。
换言之——这一工作的关键在于发掘并且培养必要的情感,而不是依赖外部的重现。
我们把这项工作称为演员的“家庭作业”——准备调色板,以提供必需的色彩。
在此期间,他要避免思考如何重现特定的情感——他唯一的关注点就是找出它,用自己的全副身心去感受它、去习惯它,让表达形式自然而然地浮现。
演员工作的下一阶段,是从自身发现并培养了必要的情感之后,把它们应用到剧作家所写的台词中。这是我们的工作最美妙的时刻之一。
如果在那之前,这位演员已经收集了嫉妒的种种熟悉的色彩,把它们培养到了萦绕身旁、生动鲜活的程度,却还未敢触碰莎
士比亚的文本——那他现在可以着手了。
演员情绪高昂,对新获得的情感的强弱明暗都成竹在胸,于是开始在别无他人的工作室吐出这位剧作家不朽的台词。
一开始他怯生生地,仿佛连碰都不敢碰这些台词,逐渐地,他赋予它们新的形式,但助推他的不是朗诵的法则,而是跟他自己的创新精神契合无间的剧作家的伟大的创新思想。
到此时,演员已经洞彻了他的角色,台词滔滔地涌来,仿佛有情感在后面助推。他吐出的每一句话都是被情感所激发、所驱动。他不是念出或者背诵出他的角色,而是真正活在其中。
如果演员能够一举找到恰当的情感,剧作家可以凭自己的才华使演员的情绪更上一层楼,让演员“沉浸”其中;另一方面,如果演员的情感一起步就错了方向,他就不得不再去他的“金色盒子”中寻宝。
但是真正的艺术家不应该畏惧这项工作——从人类的天性来说,无穷无尽的创作可能性是真正的快乐之源,他在寻寻觅觅的时候理应乐在其中。
如果剧作家把情感表述得极为准确,演员在说台词时一字也不可能更动或增减,他们的情感必须和谐无间,他们的心脏必须按照同一节拍跳动——如果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导演有责任发现这一点,接下来要么改这边,要么动那边,这要看哪一方的情感更具价值。
演员寻找情绪的
记忆时,间或在他的“金色盒子”里找不到特别合宜的类型。
演员经常会说:“我怎么知道谋杀犯的感觉呢?”“我怎么知道莎乐美捧着施洗约翰的头颅做何感想呢?——我又不曾把割下来的人头捧在手里。”#pageNote#0
在这些情况下,演员必须广泛运用“相似”的情绪记忆和想象力。
如果我们能够全面细致地分析所需的情感,并领会其本质,相似的情绪记忆可以给我们很大的帮助。
这儿有一个浅显的例子,讲的就是这种情绪的记忆:
克莉奥佩特拉在死前拿起了致命的小蛇。#pageNote#1关键是得让观众感觉到,女王手里拿的是一条真正的毒蛇,而不是塞得鼓鼓囊囊的帆布道具。可如果女演员从未而且可能永远不会把一条毒蛇抓在手里,她上哪里去找这种情绪的记忆呢?自然,她只能求助于相似的情绪记忆!
你们每一个人可能都记得自己如何被一只爬过脖颈的小臭虫或毛毛虫吓得发抖吧。这一回忆与克莉奥佩特拉手持小蛇的体验,具备同样的情感基础。
演员可能从没杀过人,没错——但是他有没有气呼呼地拍死过一只蚊子呢?那种恼火很可能就是哈姆雷特杀死叔父#pageNote#2那一刻情感的胚芽。他从没见过杀鸡吗?
可以这么说,对于生活中的大事小情或者周遭的一切,演员没有权力一掠而过或者漫不经心,他必须深入眼前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的底层,把
新感受到的点滴情绪都储藏进情感的“金色盒子”中。
这里有个例子,能说明怎么从一系列简单的情感中发掘出复杂的情感。你从未见过鬼魂——于是你不知道如何“活在角色里”,去捕捉哈姆雷特见到父亲的鬼魂#pageNote#3时的敬与畏。
但是你从未有过莫名的忧惧不安吗?你从未在夜晚被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所惊吓吗?你不记得进入放有死者遗体的房间时的感觉吗?你从未在暗夜走过一处荒凉的所在,死命盯着黑暗,万分警觉,侧耳倾听前方或身后最细微的声响吗?你从未因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骤然现身而大吃一惊吗?你从未试着躲藏起来,以免被别人注意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