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磬音想,大概宁淅对待林翊君,就和自己对待宁淅一个感觉。
钟磬音透过镜子,看见宁淅很虚弱地扯着嘴角,对林翊君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抱赧的微笑。
——可是林翊君和宁淅之间属於双向奔赴丶顶峰相见,钟磬音没有天分,努力找不准方向,只能算作一根为宁淅努力挥舞的小小萤光棒,如果不能在夜里汇入同样闪烁着光芒的洋流,甚至换不来宁淅多看一眼。
上一周宁淅被架回宾馆,林翊君自己都神志不清,还在撑着拜托钟磬音照顾宁淅一下。钟磬音当晚留在宁淅的房间本就是为此,自然答应下来。
宁淅一看就是喝蒙了,根本不知道也不在意自己身边的人是谁,闹着要洗澡丶要洗脸丶要喝热水,喝了热水之後又突然要吐,钟磬音躲避不及,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麽办,就这麽被宁淅吐了一身。
实则宁淅没吐出什麽东西来,一看就是只喝了酒,饭没顾得吃上一口。钟磬音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收拾乾净,才冲了个澡出来,宁淅又开始闹着要洗澡丶洗脸丶喝热水。
当晚折腾得七荤八素,钟磬音什麽都没来得及想,如今想过来,宁淅简直堪比陪员外喝酒游园丶酩酊而归的王美娘,钟磬音就是那卖油郎秦锺,只不过戏本终归是戏本,宁淅不会在醒来後对钟磬音赠银二十纹,更不会拿捏着娇憨的语气问他:「你还来麽?你还来麽?」
钟磬音想得心烦意乱,但眼睛就是离不开镜子里已经在闭目养神的宁淅。
他又想起高二时,父亲第一次带自己去看话剧。
也是这样的免费演出,而且并不是全本,相当不像话的挑了几出戏的几场,随随便便排在了一起。
父亲是冲着老演员唐想老师去的,就连散场後都一直在兴致高昂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唐老师辉煌的生平。
然而钟磬音看着手中的节目单,只记住了和唐老师搭戏的宁淅。
随着演出进程过半,元旦节日也渐渐靠近,剧团终於迎来了第一次全员休息。
谢双睿兴致勃勃提议大家一起进植物园参观游玩,林翊君笑骂他有病并且带头抗议,宣布自己要在宾馆躺平一天绝不出门半步。
期间宁淅已经来回飞了两次,总算不用再折腾,身体好像也习惯了勐仑的气候,反倒欣然同意了谢双睿的有病提议。
一团人就这样分成了几拨自由活动,宅宾馆的宅宾馆丶压马路的压马路丶逛园子的逛园子。
钟磬音几乎是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加入了隔天早起七点钟集合的参观植物园的队伍。
勐仑的植物园隶属中科院旗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画家团队前来写生,占地面积极为广大,游客却没有那麽多。
话剧团几十个人最终只来了小猫七八只,夜里的潮湿还没退,天气冷得不行。宁淅裹在盖住半个小腿的长款羽绒服里打哈欠,排队在写着天津小笼包招牌的早餐店买包得很是正宗的杭州小笼包。
钟磬音就没宁淅那样悠闲惬意,勐仑昼夜温差大,他懒得中午时候背着沉重的衣服,故而只穿了一身有点厚度的运动衫,此刻冻得瑟瑟发抖,靠在早餐店的炉子边取暖。
谢双睿很是亢奋,伸着头想要和每一个人交谈,巴不得自己长了三个脑袋七张嘴,有些老演员乐呵呵地跟他搭了话,宁淅没那麽卖给谢双睿面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谢双睿早就习惯了,还在和宁淅说话:「小宁老师啊,你总像那天那样是真不行,领导让你坐旁边啥意思你又不是不懂,哪能喝酒喝一半人没了的?还得翊君打电话叫你回来?」
宁淅的包子好了,他没回话,拿着包子往饭馆里面走,谢双睿也跟了上去,继续絮叨着:「好家夥,你知道那是谁吗?吃个饭桌子上的人少了,这像话吗?」
「他们灌了我一斤多白酒,还不许我喝多了出去吐两口?」宁淅掀着眼皮看了谢双睿一眼,他说话声音不大,巧的是这时间其他人都沉默着,一下子就让这句话落进了钟磬音的耳朵里。
钟磬音往谢双睿和宁淅的方向看了一眼,端起自己的馄饨,不动声色地坐到了离他们俩比较近的位置。
「你以前不是还算好说话的,现在怎麽……唉,你老是这样,我都不知道怎麽给你牵线搭桥,说来说去咱们这行别人叫一声老师,不还就是戏子,可能能多比旁人吃个十几年青春饭,但你要飞黄腾达,就算不巴结,说两句软话好话丶陪个笑脸不成?难道你要人达官贵人来,哦,人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人家用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
谢双睿说得苦口婆心,脸上也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宁淅吃了个包子,不咸不淡地说:「不用他们来贴我,我也没那麽想往上爬,我只要日子凑凑合合过得下去,还有戏能演就行了。有这机会不如多带带翊君,他现在这点成绩实在委屈。」
宁淅说完,谢双睿又欲张口,宁淅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微微笑了一下,薄薄的眼皮促狭地垂下去,眼珠瞥向谢双睿,话里开始有了几分阴阳怪气的意思:「再者说了,有五年前那档子事摆着,这群人难道不该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才对?」
「唉……小宁你这就……」谢双睿明显被噎到,不再吭声了。
第7章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钟磬音在一旁听得好奇,又不敢回头,眼巴巴指望着这俩人或者其他人再漏两句,可是谢双睿支支吾吾一番,最後就这麽把话头转过去,说起一会儿要去深林里的事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