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画屏不知在想甚么,一时没有话。紫袖想起那时的慌张失望,比比划划地说:“我当时以为兰大哥会来开门,没想到你竟自己醒了。”
展画屏忽然说:“佛门内功,大多是纯阳路子。你的三毒心法,和我的内功正好对路,因此内息才涓滴不曾浪费。”紫袖恍然大悟道:“难怪在王府时,印哥立即助你行功,他应当也是纯阳内劲了。”又打量着他道,“我看你这一身内功,想必自从入了魔教,便也不再练行云心法了罢?”
“凌云山内劲讲究阴阳相济,并非佛门路子。”展画屏道,“我自凤桐手下受伤之后,便逐渐背着他偷偷练了一门功法,叫做‘不住功’。”
紫袖听见一个“偷”字,哪里还躺得住,当即从凉椅上坐了起来,两眼亮问道:“在哪里学的?听这名头,既非少林,也不是般若寺的,难不成是南边的功夫?”
展画屏也坐了起来,望着他道:“教我这门功法的人,名叫兰汀。”
“兰汀……”紫袖一愣,随即嚷道,“是兰大哥的哥哥,那位千手观音前辈?!”展画屏倒甚是平静地说:“千手观音不过是江湖上的生人混叫的,他真正的绰号叫做‘伸手菩萨’。”
紫袖细思这个字眼,忍不住笑起来:“菩萨六度,以布施为;这位前辈偏偏叫伸手菩萨,岂不成了向旁人讨要?啧啧,这菩萨抠门得紧。”
“既然伸手,自然不是正道菩萨。”展画屏微微一笑。
紫袖像是想通了许多事,点头道:“你们是旧相识,他又对你有恩,因此你才要在英雄大会迎难而上,为他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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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直弦,一切真实,入三摩地,永无魔事”出自《楞严经》,是说心像绷直的弦一样,不歪不虚妄,能得禅定,是很高的觉悟。
菩萨六度是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也叫“六波罗蜜”,是渡过人生苦海、到达彼岸的方法。六度齐修,得菩萨道。
正因为“伸手”和布施背道而驰,紫袖才觉得新鲜。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评论打赏!
今天得晚一些,但我还是写完啦,诶嘿~!
第116章绿酒金杯(3)
展画屏道:“兰汀与我既是朋友,亦算半师。我下山后与他结识,被他看破旧伤,才得传授不住功,增益功力,只是始终不为人知。’千手观音’这称呼也极有道,他精擅手上功夫,我曾多次向他讨教,后来又学了浮生十掌。”紫袖听了便道:“原来那时他们猜得不错,你果然是同他学过武艺……”又心疼道,“太师父下那样狠手,若非遇上兰汀前辈,你的修为许是竟被耽误一世——他可比你的亲师父强得多了。”
“凌云山虽早已成名,功夫却不见得多么高明。兰汀的见识武功,的确比凤桐高出十倍。”展画屏又向四周一比,“不止武艺,连这院子也是他给的。”
“是他给的?”紫袖想了想道,“怪不得!怪不得兰大哥知道摩尼阵,看他不像来过这里,必是听他哥哥提过。”
展画屏拉着他站起身来,便朝厢房而去。房里摆的物件,紫袖早已见过;展画屏虽从不约束,他却早已习惯不乱碰他的东西,因此无论在五浊谷,还是来了这里,都老老实实。此刻四处打量着道:“我曾以为是你父母的旧物……原来当真是你一个人的家。”
展画屏道:“这些大半都是兰汀留下的,看甚么好玩,你就拿去。”
紫袖便在架上翻看,那些厚的薄的书籍门类甚杂,他此前不大拿起来瞧,这时便放心大胆地摸。边看着又想到地窖里封着些药和酒,必然也有兰汀存下的了。自从他来了这里,整日都在吃药进补,展画屏给他吃甚么,他自然一概不问只管吃;这时不禁感激起兰汀来,不但帮了展画屏习武,连自己都沾他的光,补得功力长进,神完气足。
翻过一排,觉得有趣,他见许多物件都玲珑可爱,又朝深处去掏,面前忽然“咚”一声落下个小小卷轴,磕在架子边上弹了起来。他连忙接了,打开一看,却是两个人十分亲热地抱在一处,略嫌衣冠不整;信手展开,再朝后看,头皮登时炸了:后头的连衣裳都不剩,这卷轴从头至尾画的都是“妖精打架”,有男有女,分了不同处所,画得精细已极。
“这……”他唰地将春宫图卷了回去,烫着一般往桌上一拍,朝展画屏道,“这也是兰汀留下的?”乍一瞧见这般私房图画,着实令他大为意外,方才的感激变了味道,十分艰难地说,“他,他是不是跟你……”
展画屏打量一眼那画,看见他的神情,像是觉得好笑,走过来道:“想到哪里去了?你当都像你一样,整天盯牢你师父不放?”紫袖眨着眼睛,只听他甚是坦荡地说,“这附近都是旧时军营,多年弃置,早已荒无人烟,我也不知兰汀如何寻来此地,还放了许多奇怪物件。因他自己也不曾住过,便给了我做个落脚处。只是起初乱得很,杂物丢也丢不完,我也懒得再收,就放着了。”
打猎练功时,紫袖也去过周围,细想着实如他所言,这小院与残旧营地比邻而居,不但位置偏僻,连烟道水道也都改建得十分隐蔽,因此才成了两人藏身养伤的好地方,明白展画屏所言非虚,不免有些惭愧自己多心。
展画屏却在他身后伸指一拨,又将那卷轴拨得摊开,在他耳畔低语道:“这有甚么不好?你不是问过我哪里学的花样?现今魔功图谱近在眼前,自己挑罢。喜欢哪一种,咱们就学起来;实在挑不出,不妨从头试过去。”
紫袖被他圈在怀里,忍不住去瞟那些姿势,颇有眼熟之处,只觉脸热,便掩饰道:“我正经功夫尚未练好,还说甚么魔功?”说着在他肩上蹭来蹭去,却瞥见书卷之侧露出一抹红,伸手一拉,是一串赤红的珊瑚佛珠;打眼一瞧,却见数目不对,一百零八颗里头少说缺了两成,只随意系着一个硕大的绳结,便笑道:“这必是伸手菩萨的念珠了,像是断过?”
“这个不坏,”展画屏掂在手中道,“与其白放着,不如拿来一用。”说罢抄起佛珠,又拉着他出了门去。
两人站在院中,展画屏摆出个起手式,随意地说:“今日便将浮生十掌传了你罢。”
紫袖当即愣了,想起那时他跟心明方丈对掌的模样,呆呆地说:“这样高深的功夫,我竟能学?”虽这样说,心里又不免痒痒地,便道,“你先打给我瞧瞧,若学不来也罢了。”
展画屏便将十招依次打来,虽刻意放慢了些,仍是虚虚实实,招式多变,十掌竟比七十二式凌云剑更费脑筋。紫袖只看便看得冒汗,却又想学,一旦试上一招半式,更是头痛起来,皱眉道:“这掌法难得很,我只硬将招式记住,便去了半条命。”
展画屏看他比划,早已了然而笑,此刻便道:“浮生如梦,幻质非坚。浮生十掌亦有无常之,所谓‘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你只看招式,自然嫌难;然而纵览全局,无论招式如何花巧,也不过虚实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