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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杜瑶山便道:“吃饭没有?趁热罢。”转身又去盛粥。

费西楼将他向桌边扯,又通红着双眼,将他从上到下一寸一寸地瞧。紫袖写来的信里,只说自己没追到人,又得旧友相助,待事情查清便即归家。信中还写了二人之间的暗号,西楼看过,倒是不怀疑真假,起初是松了心,只是始终不见人影,难免日夜焦急。当下便要从头至尾细细拷问,紫袖只说自己遇上朱印,同去了王府。西楼和杜瑶山听说他竟然在兴王府中做了侍卫,都惊喜交加,西楼叹道:“陈淡云竟然是当朝兴王,在咱们山上那样委屈小意,这人当真特别。”杜瑶山道:“既在王府,那委实不能在信中细讲,在这里也别混说。”

杜瑶山自去县衙,师兄弟又计议回山一事。西楼问起紫袖何时回京,紫袖老实回道:“没旁的事就回去了,我在王府只管魔教的消息。最近不少门派的人去了京里,这次回山……”西楼点头道:“我也听说了。咱们祭扫完毕,我同你一起回来。”

紫袖惊讶道:“你不打算留在山上?”西楼便道:“我已答应了瑶山,在县衙做个教头,带着差役们练练功夫。”又笑道,“池县南来北往的人多,在这里比山上合算——有人来,有消息,接应都方便。”

紫袖同朱印商议时,也都认为池县留个人通消息最好不过。他本来打算叫杜瑶山多跟自己联络,一听师兄这样说,知道他比自己敏锐十倍,愿意留下,倒省了许多事。二人当即收拾一番,骑马驰往凌云山。

天暖宜行,这一来一回快得很。下山近一年,紫袖再次踏上山中土地,恍如隔世。他在展画屏的坟前跪了许久许久,那墓碑依然整洁,面对着秀丽的山景。陆笑尘和何少昆极力挽留,叫他们过了中秋再走,师兄弟还是赶在八月十五前,回到了果子胡同。

紫袖去五龙观与众人告别,吴锦一听说他要进京去投奔朋友,倒是极力赞成,按住灌了几杯酒。吴锦三靠在椅中懒懒笑道:“见世面去了,可别忘了三哥的栽培啊。”

终于脱身出来,白霜紧紧跟着他,沿僻静小路一直走着。紫袖看天色不早,便停下了脚步。

他尚未开口,白霜先道:“紫袖哥,你知道我这些年,什么时候最快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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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来啊,把我祖传的鸡毛掸子请出来。

杜瑶山:敢说我做饭不好吃,给我狠狠地打!

第51章乌飞兔走(7)

紫袖默默地想:不会是坐在我大腿上的时候罢……一面对他摇了摇头。白霜笑道:“是看焰火的时候。在那个破庙里,我一直在自言自语,你就闷头想着你的事,明明是怪凄惶的样子,对不对?可是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是不孤单的。兴许是两个孤单的人凑在一处了,竟显得有伴了。”

紫袖道:“从前是我不好……”白霜又道:“不,你从前没有不好,以后也没有。你来的时候,我都很欢喜;你不在这里了,也只是同过去一样。”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羞色,朝他勉强笑道,“我听他们说,书上有人写,不在同一处地方的人,也能瞧见同一个月亮。我不会说文绉话,也不敢盼着你能想起我,只是月亮出来的时候,说不准咱们就都看着呢。”

紫袖看着他圆月般的脸庞,忽然道:“我自然想起你来了,有事拜托你呢。”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伸手进去,又取出一个小布包来,一层一层打开,里头包着大小不一几块银子。白霜心知他是要托自己买东西,不由笑道:“了不得了,老爷爷又来了,把钱藏得里三层外三层。”笑完又问,“倒是真阔气了,说罢,要我帮你置办甚么?”

紫袖龇牙一笑道:“买新棉袄啊。或者开个小店,做点小买卖,这是我投的本儿,将来东家算我一半不算?”

白霜不说话了,笑着的嘴角逐渐绷紧,瞪起黑葡萄般的眼睛,朝他面上一个劲儿地看,两行眼泪忽然就涌出了眼眶,抽着气道:“你,你……”你了半天,甚么也说不出来。

紫袖抬手擦去他的眼泪,又有新的流下来。白霜呜呜地哭起来。紫袖摸摸他头顶,沉声道:“白霜,好好干,别把自己看扁了。你这样聪明伶俐,比谁都不差,将来娶个媳妇也好,跟谁一起过日子也好……有甚么事,就找费大哥给我捎信。我能来的时候就来看你。好事儿都在后头呢。”

白霜抽抽搭搭地道:“你别说这样的话,你别说。说了就真得走了。”揽紧紫袖的腰,哭得天昏地暗。紫袖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平心静气地说:“日子还长得很……在你这么长的路上,我只是一个过客,因此不能抱住你,只能推你一把。”

白霜不说话,闷着头只哭,仿佛要将许多年的眼泪一次哭出来。哭完了,扯起紫袖衣襟抹了抹脸,抬头斩钉截铁地道:“等以后能分红了,我给你送去。”紫袖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这么说定了。”

他将白霜送走,知道师兄和杜瑶山在等他吃饭,看街边也还有卖吃食的,寻思捎点甚么回去。摸了摸口袋里的铜板,却是囊中羞涩了——他只留了三天饭钱,其余都给了白霜。想了想,还是不买了,回去一并蹭罢。

西楼和杜瑶山早早做好一桌饭菜,紫袖吃得极香,吃毕拾掇完桌子,一句话突然冲口而出:“今日方知,回家的感觉就是这样罢。”杜瑶山哈哈大笑,西楼一口气呛住了,边咳边道:“你也忒钝了些,这不早就是你家?”伸手便去捶他。紫袖近来练功习惯了,肌肉自然生出微微反弹之力,顺手一带,将西楼的手掌避过。西楼抢上前来再打,他脚下一滑,抽身逃进院里,西楼飘然跟上,二人便过起招来。

拳脚来去,西楼手上劲力越来越大,紫袖正打得开怀,忽然西楼一掌当胸直劈,又快又狠,他抬手便迎了上去,“啪”地一声两掌相对,二人各退几步。紫袖正待再上,西楼忽然厉声道:“你内劲怎么不一样了?”

紫袖笑意霎时冻结在唇边,他习惯与朱印交手,竟忘了对着西楼不该使出三毒心法。若是三招两式也就罢了,方才这一阵,从弱到强,不知被探过几回内功,最后一掌更是无从辩解:二人对过无数次,早都不能再熟,西楼这般玲珑心肝,岂能不知有变?他愣了一刻,实在没有法子对付大师兄,转身便想逃。

西楼两步赶上来扯住他的手腕,只恨自己气力小,对看热闹的杜瑶山道:“抓住他!”

杜瑶山闪身而上,从身后架住紫袖双臂,像翻猫儿的肚皮;西楼扯开他的衣襟便去解那条旧腰带,显然要脱他的中衣。紫袖被二人联手夹击,也不敢乱挣,急得叫道:“受了伤我招!我都说!别脱别脱!”

西楼住了手。月光如银泻地,扯松的衣裳掩着两排腹肌,胸前被刺客划出来的口子还没收全。紫袖暗自松了口气——尚未拽开的下端,盖住的是丹田刚刚愈合的淡淡疤痕。

那是花有尽留下的伤口。虽然甚浅,只是时隔不久,依然能看得出来。

西楼颤声道:“这是新伤。内功呢?谁伤了你?”

杜瑶山也松了手。紫袖轻叹一声,从师兄手里拿过腰带来慢慢系上,将自己中毒散功、改练他法的事稀释了数倍,约略说了。中秋明月洒下柔和光辉,笼罩着方才还喜孜孜的三个人。紫袖讲到末尾,笑道:“我瞧印哥的功夫比师父高些,没拜师还捡着一门内功,也不算吃亏罢。”

西楼将他的衣衫拉好,低着头道:“人的命怎么就这样不同?我一直都觉得挺不公平。你得到的太少,担起来的却又太多。我时常后悔带你下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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