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不再计较之前缺课的事情,似乎真的相信了那段时间是她身体不好。有时候看许千坐的时间久了,还会让她去活动活动,课间常常把她叫出去,塞点红枣丶核桃什麽的。
就连老赵都把之前那些不愉快抛在了脑後。上课的时候,他总是点许千起来发言,似乎她的答案比标准答案更值得参考。许千也很听话,只要点到她,就会乖乖地站起来给出满意的回答,不再暗暗较劲。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许千眼睛里的光越来越暗。
作为朋友,王旭然和张淳两个人当然是和许千统一战线的。他们把这些变化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说什麽好。现在的许千不会再让别人担心了,看起来也没有什麽烦恼。可以说,这是他们几个认识以来,许千最平静的一个阶段,平静到无可指摘。
越是这样,越是心痛。眼前的这个人,哪里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许千?那个爱说爱笑丶多愁善感,转转脑筋就能想出来一大堆点子的许千,去了哪儿呢?
王旭然总在晚上放学以後给李炳然发消息。他明白,李炳然比他们两个更了解许千,於是寄希望於他可以想到什麽好办法让许千不要再是现在这副模样。李炳然知道以後也去做了尝试,给她发消息丶打电话,怎麽样都於事无补。
似乎有什麽闸门被关上了。许千把所有情感都封在一个坚硬无比的盒子里,挂了锁,又把钥匙丢进了阴沟。她心甘情愿当一个机器一样的人,没有温度和感情。
仅存的感情都留给了夜晚。只有夜深人静,看着对面窗户里的灯一盏盏熄灭,许千才能短暂找回当初的自己。
洗漱之後,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信纸。旋开钢笔,灌满墨水,在首行工工整整地写下「路帆」两个字。
虽说是信,知道了永远没有寄出的可能,内容上也格外随意,连寒暄都省略。这更像是一页页日记,以诉说的口吻,记录每天的点滴。她必须要做一些记录。没有记录,她无法确认自己还身处於生活里。
她在信里谈论很多东西。不会的数学题,拿了满分的英语小测,某句来自老师的表扬,又或者对某些小事的感慨……她什麽都说,唯独不谈论感情。洋洋洒洒写了满篇,流水帐一样,连她自己都没有再读一遍的兴致。
写完之後,装进两毛钱一只的牛皮纸信封里,拿胶棒粘好封口,在信封的空白处写上「给路帆」三个字,又在下方写好日期。放进抽屉,收好钢笔,关掉台灯。走过去把合着的窗帘拉开,转身上床,盖好被子。盯着洒进来的月光,合上眼睛。
等这一切都做完,一天才算结束。
也只有这时,她才允许自己轻轻地说上一声,「我好想你」。
白天藏好的那些思念,都留到梦里去说。
唯一一次能称得上失态的举动是在跨年那天。
新年的气氛多多少少营造出和往日不同的感觉。许千收到了一些贺卡,多是祝福和感激相遇的话。她对这种事情一向不怎麽敏感,只在收到别人的祝福时才会想起来这样的日子里是应该送上祝福的。
这麽算来,路帆倒真是个例外,能让她主动想到祝福,并且精心筹备,只为了看到一个笑容。
捻着同学送来的贺卡,许千鼻子一酸。
今年,应该是最後一次共度新年了吧?很快就要各奔东西,流落到天涯海角。再想见一面,会很难吧?
等我走出了这个校门,要有多少运气,才能再见你一面?
那些刻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她都记得,一刻不曾淡忘。每一个曾打动过她的笑容都像是刚刚绽放并且仍在继续的一样,仿佛提起笔就能分毫不差地画下来。
那年的烟花有着绚丽的颜色,照亮了那一片夜空,也照亮着从那以後的每一个夜晚。
如果,我只是送上一句祝福,你会怪我吗?
我们不需要相见,仅仅是一张贺卡而已。
你会接受吗?
许千站起身,找了几个人,要来一张还没写字的贺卡。一面是空白的横线,翻过去,另一面是湛蓝的海洋。
电影里说,蓝色是最温暖的颜色。
请允许我用这张蓝色的贺卡,回应你曾给予给我的那些温暖。
老师:
新的一年很快到了。这应该是我们在同一个时空里共同度过的最後一个新年。
很多话不必再说,有些话仍有存在的必要。人们总说蓝色象徵着忧郁。我在电影的海报上看到过一句话,说蓝色是最温暖的颜色。我不知道究竟哪一种解释更能代表蓝色。对我来说,它的意义可能更丰富丶更含蓄丶更无法一概而论。新年总是红色的,我却选了一张蓝色的贺卡送给您。因为太多的心情不知道如何定义,只好用颜色来做抽象的表达。希望您能原谅。
新年将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为您祈祷来全部好运。真诚地祝愿您新年快乐。
写好之後放在一旁,等字迹晾乾。找了个十一班的同学,托他趁路帆不在的时候把贺卡放在办公桌上。
她特意没有在贺卡的结尾署名。就像拒绝当面给她一样,她怕自己的名字会让她反感。书写时,她甚至变化了字迹,故意用一种和平时不同的笔体,去掩盖自己的痕迹。
她并不怀疑路帆只看一眼就能猜到是她写的。还会有谁这样说话呢?在新年贺卡里,尽说一些无关的事情。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路帆,这一次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是单纯地祝她新年快乐而已。这一份再纯粹不过的诚心,她希望路帆能够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