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季远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若她能担起西北三州,等日後一切安稳,我便和你走。」
此後天高海阔,再不问昔日种种。
第63章
门口处,一道人影斜倚在门框上。
「我来的不是时候?」云清问了句,说是这麽说,却在两人看向自己时就毫不客气地进来了,他把药瓶往萧子衿身上一丢,「你要的『双生』解药。」
萧子衿凌空握住药瓶,顺便打量着扫了他一眼。
只是短短三月的时间,云清像是变了一个人,若是说原先的他像一条带有剧毒颜色艳丽的蛇类,光看着的话你只能看到他艳丽的外表,那这会儿的他就像是一条保不准下一秒会咬谁的不吭声的疯狗。
他依旧一身通黑,只手腕上系着一条白色的发带,发带末梢绣着一个小小的「舟」字——这个西南习俗萧子衿曾听说过——据传若有人亡故,就将旧人的贴身衣物留一部分系在手腕处,那亡故者的魂灵就会一直跟着,便是牛头马面都拘不住。
原先被他别在腰间的暮云笛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换了下去,变成了那时被放入棺中後来又被云清不舍取出的沉舟剑。
云清其实并不善使剑,早年叶舟也曾教过他,他没什麽心思学,总缠着叶舟嬉笑着仰头:「阿舟会就好了。」
「反正我一直跟着阿舟,只要阿舟会那就是我会了。」
叶舟强求不得,也清楚比起没那麽讲究贴身搏斗的剑,云清其实更擅长需要近身的短刺,若是让他找到贴身的机会,即便是自己也奈何不得他,最後只能憾然作罢。
萧子衿曾听叶舟同他抱怨:「他压根不是不会就是不乐意学。不过也算了,到底年纪小,还早着呢。」
他听完就顺嘴嘲笑叶舟养一个两个都像是在拉扯孩子,秦筝是他捡来的女儿,云清就是他捡来的儿子。
叶舟就大笑着揉旁边生闷气的云清的脑袋,把他头发揉成鸡窝:「你说的有道理。快,云清叫阿爹。」
云清似乎并没有叙旧的意愿,或者说他同萧子衿本来就不和,只是往日有叶舟在两人间打圆场罢了,如今故人已逝,他也没有为了讨好叶舟委屈自己的必要,将东西送到後就不大在意地转身刚准备走,却被萧子衿叫住了。
「云清。」
云清脚下一顿,却没转身。
「还要我做什麽?」
「不,」萧子衿语气复杂,「只是……多谢。」
「不必。」云清冷淡道,「我只是在做阿舟想做的事情。」他垂在身侧的左手紧握成拳,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连背脊都僵硬住了,却还是强忍着悲痛继续道,「若他还在,一定会让我帮你。」
季远之搭在萧子衿肩膀上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萧子衿眼底有怀念和沉痛,强笑了一下勉强道:「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你现在是要回西南吗?」
云清咬住後槽牙,右手不自觉握住了腰侧的沉舟剑剑柄,眼底有寒光掠过:「不。我要去杀一个人。」
萧子衿:「保重。」
他没问云清要杀谁,云清也没同他说。
两人像是路上匆匆遇到的邻里,一个招呼後就各奔东西。
等邱莹刚想起这个突然出现,一上门就说要找萧子衿的客人时,云清已经和他来时一样,没同任何人告别,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穗州。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要去找谁。
但萧子衿知道他会一直往前走,哪怕是为了仇恨,想必那也是亡故的叶舟所期冀的。
陶瓷药瓶里是一颗黑色的药丸。
季远之握着药瓶却没动,抬头看向萧子衿,温声道:「阿楠,其实此物没多大必要。你在哪我就在哪,哪怕是阴曹地府也是如此。」
萧子衿将沏好在杯中的凉水往季远之面前一推:「可我不希望。」
季远之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面上却不显半分:「你後悔了?」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这条路是萧子衿自己选的,所以他从不後悔,可他不希望季远之别无选择。
尤其是今日看到云清後,这个想法越发清晰且急不可耐了起来。
他开始惧怕死亡,更恐惧因为自己的死亡连累了季远之。
可战场上片刻的犹豫和胆怯就足以丧命,他不能让季远之成为他的软肋。
这解药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小小私心。
「我只是不希望,你成为我战场上的软肋。怕死的人总是会最先死。」萧子衿道。
季远之沉吟不语,良久终於将药丸倒出就着凉水吞吃下肚:「好。」
当夜。
呜——呜呜——
号角声中,邱莹猛地惊醒,豁然翻身下床,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盔甲,快步朝着城楼方向走去。
等她匆忙赶到城楼上时就看到萧子衿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萧子衿不再是早上让她熟悉的玄衣长靴,倒是换上了那身少见的银白甲胄。
邱莹一愣,没人比她更清楚萧子衿穿上这身意味着什麽了——往日只有亲自上阵作战的时候萧子衿才会换这套。
城前护城河外,乌泱泱的十三部落人群中挤出一条仅馀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一个格外高大的十三部落人从小道里骑着马走出,他虬结紧实的肌肉包裹在厚重的铁甲当中,乌黑的头发整个扎在脑後,又用发带把垂在脑後的辫子分成了腊肠一样的形状,像个可以一手提起来的大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