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抓着怜枝的手环抱住自己,只是他只要一放开,怜枝的手又会像水一样流走,这让斯钦巴日很是不安。
他再也克制不住了,积累多日的烦躁与不安岩浆一般涌现出来,斯钦巴日从来没有哭得这样厉害过,一点脸面也不要了:「别放开我……为什麽……就不能抱着我……」
「你就这麽讨厌我吗,就这麽恨我吗,沈怜枝!!」斯钦巴日仰起头,他跪在沈怜枝脚边,哭得泣不成声,「为什麽就不肯原谅我!!」
「阏氏……怜枝啊……」斯钦巴日哭得实在是太厉害,他的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轻嘶声,他再次抓住沈怜枝的手腕,可没多久又被怜枝轻挣开了。
斯钦巴日惘然地看向他,只见怜枝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斯钦巴日哭得这麽厉害,可怜枝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他垂着眼皮,掩过了眼底那一丝无奈。
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沈怜枝的一眼,他只差用剑剖开胸膛,然後亲手挖出血淋淋的心脏捧到沈怜枝面前——
其实他哪怕真的这样做了,怜枝还是一眼都欠奉。
「你没必要做这些。」最後沈怜枝说。
斯钦巴日颇受打击,他红着眼眶看了怜枝片刻,沈怜枝还是低着头,对他的目光避之不及。
他擦乾净眼泪离开了,在斯钦巴日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怜枝终於抬起头来,如果斯钦巴日在这时转过头来,他便会发觉怜枝的目光已与先前的冰冷决绝不同,而是多了一分怅惘……
终归还是错过了。
***
斯钦巴日虽以雷霆手段解决了右大都尉,骇住了其馀人等,可他还是很不放心,非得要亲自守在沈怜枝身边才肯罢休——
自然不是守在怜枝榻侧,他怕碍着怜枝的眼更招他烦。
斯钦巴日夜夜披个羊皮袄子守在王帐之外,困得眼皮子架了也不敢真睡过去,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又睁开眼,瞪着眼睛巡视一圈。
天亮後小安子送早膳进来,见着怜枝欲言又止,沈怜枝便明白了,斯钦巴日又在外头守了一晚上。
「雪下的愈发大了,冻得跟个雪人儿似的。」小安子这样说。
怜枝手上动作一顿,不知怎的抬眼往帐帘处瞄了一眼,恰巧两片帘子被风拂起,怜枝瞥见了缝隙间的那抹衣角,褐色的袄子,被雪染的雪白。
他收回目光,端着碗呷了口汤——清甜,鲜美,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都热腾腾的,那滋味不比他从前在周宫中时尝到的要差,可怜枝只喝了一口便将碗放下了。
「别待在这了。」怜枝走到帐外对斯钦巴日道。
斯钦巴日没料到他会突然走出来,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见怜枝只着单衣,又手忙脚乱地将自己身上的厚袄脱了下来披在沈怜枝身上,「你冷不冷?」
怜枝下意识一躲,於是那身上的袄子也跟着他一抖,扑朔朔的一片雪落下来,沈怜枝抬手擦去面上的雪,又抬眼看向他——
斯钦巴日脱了衣裳,冻得浑身哆嗦,见怜枝看向他,又忍着冻朝他勾了勾唇。
沈怜枝叹了口气。
「你走吧。」沈怜枝又道,「别待在这。」
斯钦巴日愣住了,他露出了一点近乎於讨好的神色,「我不会吵着你的……」
沈怜枝铁面无私,咬死了不松口:「不要,斯钦巴日。」
斯钦巴日看着他,面肌像冻僵了般抽搐了两下,他的肩膀松懈了下来,「我知道了…」
沈怜枝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还忧心於斯钦巴日要不了多久便故态复萌,可事实证明,沈怜枝想错了。
不是斯钦巴日不愿,而是他不能。
因为周国新帝遣兵攻入了草原。
***
周丶夏二国休战才刚一年,刚登基不久的崇丰帝便按耐不住地发兵北上……仅仅一年,两国之间的战况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夏国大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今时今日却调了个头——
一年休养生息,大周兵力比之一年前更为充裕,可更重要的,是斯钦巴日为了沈怜枝所做的种种荒唐事寒了夏人的心。
草原十六部落各怀鬼胎,大夏内部已成一盘散沙,且这些日子为了修建夏宫已耗费太多民力,因而面对大周军的雷霆攻势,大夏根本无力招架。
斯钦巴日亲自带人前往雁门关防守,两军僵持良久,战况正焦灼时,探子来报大周要撤兵,哪知这只是障眼法——
还不等斯钦巴日放下心来,周军竟兵分两路,趁夏军不备从另一处攻破了大夏防守,闯入了雁门关——斯钦巴日也是至此才察觉夏军中出了奸细。
他登时如同被人迎面打了一棒,蓦然想起陆景策出逃时,他带着上百人在草原上搜寻却连对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着。
为什麽那时候他找不到?
难道陆景策真的有那麽神通广大机智过人?
不是……不是!!他能逃走,只是因为那时候有人同他里应外合,原来那时候草原上就长出了蛀虫,而斯钦巴日却浑然不觉。
可现下再发觉……已经晚了!周军已攻入草原,夏军难以招架,十六部落隐有分崩离析之势,如今大夏内忧外患,斯钦巴日甚至分不出心神去抓出那只害群之马!
崇丰元年,周军接连击破夏军层层封锁,那年冬天大雪纷飞,谁都知道此战大夏必败,可谁都不知道周军会在什麽时候打入单于庭,是以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