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日,空中飘雪却莲花盛放的那日,沈怜枝终於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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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怜枝躺在斯钦巴日身侧,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帐顶,满心都是陆景策临走前塞在他袖中的那幅画,还有从前的那些事。
他抬手覆住了脸——怜枝还记得那些事,那份悸动,那些誓言,桩桩件件,犹在眼前。
沈怜枝的心猛烈地跳动着,震得他垂在前胸的狼牙略有起伏,狼牙尖隔着胸膛戳着他的心脏,叫怜枝只觉得刺刺的痛,宛如惩戒,又像警示。
怜枝叹了口气,转头看了斯钦巴日一眼,深深的一眼,而後轻手轻脚地将那只横在他小腹上的手臂给挪开。
他已是无比小心,可斯钦巴日好似还是有所察觉,两眉轻皱,呼吸略顿——怜枝被惊得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止住了呼吸。
只是等了好一会,都不见斯钦巴日再有动作,怜枝这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从矮榻上坐起,拨开床幔下了榻。
怜枝摸黑穿好衣裳,最後回头看了眼被床幔遮住的矮榻,而後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王帐。
他谁也没惊动,借着星光找着了自己的马,怜枝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苏布达,苏布达?」
苏布达晃了晃脑袋,从鼻孔中喷出气来,怜枝知道它醒了,便踩着马镫跨到它的背上,随後一甩马鞭:「驾!」
怜枝这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生怕惊动了人,好在从单于庭通往於都斤山的路,他已很熟悉,且二者相距不远,怜枝没费多少功夫便到了。
「怜枝。」陆景策的声音在浓重的夜色中响起,沈怜枝翻身下马,正好落在他身前。
陆景策唇角微勾,抬手要为怜枝抚平鬓角的乱发:「怎麽就你一个人,小安子他……」
「只有我一个人。」怜枝开口道。
陆景策的手僵在半空中,唇角的笑也逐渐敛起,他垂眼看向怜枝,目光像一滩黏稠的乌水,阴沉可怖——可偏偏他整个人都隐匿在晦暗之中,黑沉沉的夜遮住了他眼底的阴鸷偏执。
「为什麽,怜枝。」陆景策低沉地问。
沈怜枝别回头,心痛如绞,却无言以对。
陆景策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两手不住地颤抖——他紧盯着沈怜枝纤细的脖颈,竟生出了直接将他扼死的冲动……他的心也想被一柄剑穿透了。
怎麽会这样?陆景策想,怎麽会这样?
沈怜枝,打八岁起就在他身边打转,从不忤逆他的乖怜枝,怎麽会背叛他,怎麽会离他而去,怎麽会……在他与那个野蛮人之间,选择对方!!
为什麽?!
陆景策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什麽叫做无力与茫然,他悲哀地想,为什麽?
「斯钦巴日,究竟比我,好在哪里?」陆景策沙哑着问他。
「不是讨厌草原麽?不是讨厌他麽?为什麽……不过才半年,你的心就偏向他了?!」
陆景策微微伏低身子,正视着沈怜枝,那双眼中一样蕴藏着悲哀:「不是要你记住麽?你是要嫁给我的。」
「现在我能带你走,我能让你我二人重新在一起——你跟我回去,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我们本该是那样!」
他那双眼睛,深不可测,漩涡一样要将怜枝整个人都吸进去。
怜枝看着他,只觉得灵魂都仿佛在颤动,那只不得不封在心底的兽,又开始不安分地发狂,发疯,怒吼着撞击他的心门,有什麽东西就要宣泄而出,怜枝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
陆景策向他伸出手:「你不是知道的吗,世上只有哥哥是真的爱你,是真的对你好,怜枝……怜枝,听话。」
「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回到我身边来。」
「你是我的阏氏,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或许是天太黑了,怜枝再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的脑海中,陆景策与斯钦巴日的脸不断地交替着,有两股无形的丶不由分说地力道不断撕扯着他——怜枝哭了。
「哥哥……可是……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从他坐上前往大夏和亲的喜轿的那一刻,一切便已注定了,一切便已是不能再颠覆的了,他不能……这辈子他注定只能成为斯钦巴日的妻子,草原的阏氏。
陆景策缄默良久,而後站直身体,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怜枝,那眸光像是尖刀,硬生生地将怜枝的心都给剜了出来:「是不能回去。」
「还是你不愿意。」
沈怜枝泣不成声。
陆景策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走近了,「怜枝长大了,不想再要哥哥了。」
「不……不是……」沈怜枝哭着摇头,「没有不要……」
陆景策俯身,微凉的唇印在他的额上,一个颤抖的吻,那吻叫怜枝觉得很害怕——
好像有什麽从他手中流走了,而他费尽全力也无法再握住,怜枝下意识地抓住陆景策的手臂,陆景策从他的额角吻至嘴唇。
怜枝知道自己该躲开的,可脚下却像生了根,怎麽也动弹不得,陆景策的手搀在他後腰,沈怜枝一直在颤抖——
「哥哥…我……啊!」
话未说完,便是一支箭破风袭来,直朝这相拥的二人射来,陆景策眸光一凛,揽着怜枝快速躲过。
怜枝倏然转过头,而後猛得怔在原地,脸色骤然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