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钦巴日站起身来,抬手扶平了沈怜枝的眉心,将人抱至榻上,「做什麽?要哭了?真没用。」
怜枝没说话,却默默地将面孔埋在他胸前,两只手臂环住他的腰——斯钦巴日微微睁大眼,一颗心狂跳不止,沈怜枝从来没有,他从不会……这样抱他。
「斯钦巴日。」这也是怜枝第一次唤他的名字,阏氏叫他,似乎就是与旁人叫他是不一样的,斯钦巴日只觉得自己飘在了半空中,心软得要命。
「谢谢你——我喜欢这个名字。」
***
怜枝仍有些郁郁寡欢,斯钦巴日则变着法子哄他开心,只是他待怜枝愈好,怜枝心中那份愧意便愈重。
斯钦巴日又总喜欢在欢好後抱着他,孜孜不倦地问他还瞒了自己什麽,「我将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了,你也要与我坦诚相待……」
每每听他说这些话,怜枝都不知怎麽回他才好,斯钦巴日将他问了个底朝天,怜枝亦毫无隐瞒——除了一件事。
那份愧意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口,怜枝再也无法忍受——他拨开王帐帐帘,想出去透透气,没叫任何人跟着。
怜枝成日窝在王帐内,草原又如此广袤无际,他也不知该去往何方,只能漫无边际地走着。不知行至何处,怜枝竟听得乐声——再没人比他更熟悉那曲子了。
怜枝循着那乐声走去,乐声自一顶毡帐处传来——帐後的男人席地而坐,手中举着胡笳,他吹得认真,不曾留意周遭风吹草动。
一曲奏毕,才猛然惊觉边上站了人,旭日干倏然站起,恭敬地向沈怜枝行礼:「阏氏!」
怜枝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手中物事,那物似笛又非笛,乐声悠扬哀切,很是令人动容,怜枝问他:「这是什麽?」
「此物唤做胡茄,是大夏乐器。」旭日干有些拘谨地回答道。
怜枝也不过随口一问,只道了句「你吹得不错」便要离开,谁知身後那冷硬的男人竟出言叫住了他,「阏氏!」
怜枝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
「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是什麽?」
旭日干与怜枝仅仅相隔几尺,故而怜枝能轻而易举地看清他的脸,看清他整个人——
从前旭日干跟在斯钦巴日身边时,怜枝一直觉得他像一块无情的冷石头,可此时此刻的旭日干,那双眼里蕴含的东西,可绝不是一块石头能有的。
怜枝默不作声地向後退了一步,面色也稍冷了些,「曲子?」
「既然左大将(旭日乾的官职)能将曲子一个音不错地奏下来,那麽是否知晓这曲名还有什麽要紧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怜枝跌跌撞撞地走回王帐——正巧斯钦巴日也在里头。
「你去哪儿了?」斯钦巴日问。
「我……不过是出去走了走。」怜枝低声道。
斯钦巴日便也没再问下去,他看向怜枝,有些雀跃道,「诺敏与拉克申就要成亲了。」
「成亲?他们……」怜枝有些惊异道,拉克申便是现今的左屠耆王,斯钦巴日的二哥。
诺敏公主没能成为斯钦巴日的王妃,却在这些日子中爱上了斯钦巴日的哥哥拉克申,二人两情相悦,是一对璧人。
「拉克申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斯钦巴日道,「他娶了诺敏,大姐便不会再想着让我纳她为妾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怜枝亦笑着点了点头。
斯钦巴日又道:「大婚之日在一月後,周国亦会遣使臣前来道贺。」
他将大周的使臣拜帖递给怜枝,怜枝颤抖着手将那拜帖展开,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一目十行地掠过那文书,最终目光定在那最下方——
使臣……大周遣来的使臣……是楚王。
是陆景策。
第29章胭脂檀口
沈怜枝接连几日都没睡好,他嫁来大夏已有近一年,沈怜枝何曾与陆景策分开这样久过。
能见到他原以为一辈子都见不着的表哥,他应当是喜不自胜才对,怎麽会如此提心吊胆的呢?
怜枝无心於缠绵之事,故而待斯钦巴日也愈发冷淡,斯钦巴日自然也察觉到了沈怜枝这些日的变化,虽说嘴上没说什麽,可心里,总有些不满。
这二人同床异梦,鸡同鸭讲地过了一个月,总算捱到了大周使臣来朝的日子。
如今周丶夏二国已化干戈为玉帛,周帝特意遣亲王来朝,大夏自然也该拿出应有的礼数来,好生接待这位身份金贵的使臣。
怜枝既是大夏阏氏,又是楚王血浓於水的亲表弟,於情於理都躲不过这一差事。
而沈怜枝虽有些「近乡情怯」,心中还是很想见陆景策的——陆景策不仅是他昔日的情郎,还与他是竹马之交。
陆景策从前在周宫中待他的好,怜枝都还记在心里,从不曾淡忘。
天不亮怜枝便爬起来梳洗,小安子为他穿上一件月白色的胡服——夏人以白为尊,怜枝上回穿这衣裳,还是在大婚那日。
小安子取来篦子为他梳发,梳罢後便要按往常那般为他编辫子,怜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知怎得抬手止住小安子的动作:「慢着。」
「阏氏?」小安子有些疑惑道。
怜枝沉默片刻,将自己乌黑的发辫给解开了,「去取表哥送的那顶嵌白玉金冠来。」
表哥还不曾见过他束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