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侍仆便将信递上去,苏日娜接过後只瞟了两眼,便递给自己身边熟知汉话的译官——不得不叹服於苏日娜的严谨。
对於汉话,大多大夏贵族都是会说会认,只不会写,这信上的字苏日娜自然也认得,可她不放心,仍要让译官来。
译官捏着薄纸,声音洪亮地用夏话将信上的字句给念了出来,怜枝浑身都是冷汗,他所说的这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着沈怜枝的生死,偏偏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想从苏日娜的脸色上窥探出什麽,可是直到念完了,还是一无所获。
苏日娜胸膛起伏着,忽然抬手拽过那张薄纸往前一掷,那信纸就这样飘在沈怜枝面前——他抻着脑袋去看,提着一口气看完了,都是些家长里短,什麽也没提……什麽也没提!
怜枝闭上眼睛,喉咙里「嗬嗬」响着,他面部僵着,几乎要哭出来,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下,沈怜枝哽咽道:「只是家书……只是家书啊!」
「公主……」沈怜枝现在明白了,什麽狗屁阏氏,说的仿佛有多高贵,不过也如杂草一般,任人践踏的,这苏日娜,别看是公主,实则才是真正了不得的人物,是……是如周宫中太后娘娘一般的人物!
他也不叫什麽大姐攀亲结戚的了,保命要紧,「我知错了,再……再不敢了。」
苏日娜负手而立,逆着光,看不大清面容,她不说话,怜枝又是七上八下很不好过,也在这时,他听得一道清朗的女声,「公主……」
「阏氏远道而来,思家也是难免,罚也罚了,此事就……就作罢吧。」
怜枝不曾想到在这样异国他乡,竟也有人会为自己说话,一时之间,他心中充满感激。昂起头来,却见那为自己说话的女子竟然是萨仁公主。
恰好萨仁也侧首看来,眼中关切不作假,怜枝实在是感动不已,曾经那点刁难,在这样一句话前便成了挥手就散的浮云。
他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顶多罚些什麽,怜枝纵使不情愿,可比起掉脑袋,这点责罚便算不得什麽了,只是……
只是他实在低估了苏日娜对自己的厌恨……几乎是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她对怜枝本身是个双儿的厌恶,对他克死老单于的恨,筵席上的怒,更何况那如此深刻的移情——
她不是真想查什麽,她只是,想藉此除掉这妖物罢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日娜走向了那行商的夏人,她冷声问道:「你替他送了几回。」
那夏人嗫嚅着说了句夏话,怜枝听不懂却汗毛倒竖——因为听完後,苏日娜狠戾地一笑。
「四回……好啊。」苏日娜转过身来,那寒冽的眸光几乎化为了两柄剑,已要将怜枝刺死了,「阏氏,另三封呢。」
「拿出来。」
第22章浴火
另三封?!
沈怜枝从不曾这样害怕过,哪怕从前在周宫中,被废太子掐着脖子几乎要闷死时,也不曾这样怕过。
苏日娜没有掐他的脖子,可他却觉得自己颈骨都好像被拧断了。
那几封信,早化作灰烬了,怎麽还拿的出来,苏日娜站在高处,见他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冷嘲一般勾了勾唇角,「怎麽,拿不出来?」
「不过……不过也是家书。」怜枝濒死挣扎。
苏日娜一瞧他脸色便知那几封信不是被烧了就是撕毁了,总之,如今定是再翻不出什麽了——可这样反倒更好。
人作古则死无对证,信没了,谁晓得那上头写了些什麽。
她问他:「烧了?撕了?」
怜枝闭上眼睛,眼泪簌簌滑下,「…烧了……」
苏日娜好似捉到了他天大的罪证一般怒叱道:「若你当真清白,为何要将信烧毁?!那几封信上究竟写了什麽,你如实招来!」
「遮遮掩掩,你定是大周细作!」
沈怜枝有口难言,苏日娜今日咬死了要将他说成个大周派来的奸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没有……」
「那就将信拿过来!」
怜枝蓦然想起早已香消玉殒多年的昭仪,太后说她放浪形骸,她便只能放浪形骸,怜枝仿佛赤身。裸。体地被丢到了冰天雪地之中,他再也说不上来半句话。
苏日娜说:「你是不是细作!」
怜枝道:「我不是。」
她要逼他亲口承认自己是。
苏日娜不能直接动他——其实她大可直接杀了沈怜枝,她认定了他是细作,这毡帐中又有谁敢拦她,可苏日娜没有忘,她还有一个弟弟。
她拿不准斯钦巴日对沈怜枝的情意有多深,可万一…万一他为了沈怜枝发了疯,那一定是一场浩劫——毫不夸张。
苏日娜不愿招惹这样的麻烦,可若沈怜枝亲口承认,那便不一样了——穹顶之中这麽多双眼睛这麽多只耳朵,还能抵赖不成?
「好…好……」苏日娜偏首看向他,忽而眸光一凛指向那游商夏人,「抽死他。」
她说的是夏话,起先沈怜枝没有明白,可很快就明了了——几个大汉像拖畜生一般将那游商夏人拖到毡帐中央,而後暴力撕去他的衣裳,用一根乌黑发亮的鞭子狠狠抽他的脊背!
啪!啪!啪!!
那夏人背上一道道血痕交错,每鞭子下去皮开肉绽几乎可见白骨,夏人凄惨地尖声叫喊着,「啊——啊啊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