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名义上是当家主母,可主心骨还是儿子,只肖一个眼神,江夫人便怯下来,眼睁睁的看他将唐薏抱离此处。
江观云抱着唐薏大步回了筠松居,因走得急略有颠簸,路上她又吐出几口浊水来。
好不容易回房,樱桃的碳火也将点燃。
二人一路上无言,直到回房,唐薏猛打了两个喷嚏,江观云将她放在榻上,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毯子便裹在她身上,“一会儿碳火起来了便暖和了,郎中想来已在路上了,你现在觉得如何?难受的厉害吗?”
不过是受了冷,呛了两口水,对唐薏来说问题不大,她自小也是风里来水里去,从不是娇滴滴的姑娘,这点磋磨还经受得住。
只是此刻蹲守在她眼前的人目光灼灼,凝神满眼皆有她,关切异常,使得唐薏心中燃起一抹温意,怕他着急,乖巧摇头,“我没事。”
一开口,连声音也囊囊的,让人如何信她无事。
“小公爷,奴婢们给二姑娘擦洗一下,换身干净衣裳,您身上也都湿透了,也该将脏衣裳换下,免得一会儿着凉。”樱桃捧了干净衣裳进房,小声提醒道。
“好,”江观云应着,却不急着起身,只隔着被毯轻捏了唐薏的手以作安慰,“你先换衣裳,一会儿我再来看你。”
声音温柔的要命,一下子让唐薏忘却了方才沁于湖水中的寒意。
起身离开,方才所留之处仅剩下一摊水渍,望着脚下那滩水渍,唐薏微微出神。
待他稍适沐浴,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自书房归来之后,正见樱桃端了一碗滚烫的姜汤从风雨连廊下行来,二人于房门前不远处碰头,江观云垂眼望了姜汤上的扑面热气,想着这会儿暂应喝不下,便朝樱桃招了手。
樱桃随着江观云的步调来到竹影之下,江观云紧蹙眉头,面容森然,“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江府从不植柳,街上柳絮飞来一如苍雪,阳下纷舞四散,无根无落。
不大的功夫,唐薏做了三个梦,耳畔传来细瓷碰撞之音,她本来睡的就不踏实,稍有声响便睁了眼,随之一股浓郁的姜气冲入鼻腔。
“醒了。”江观云正坐于床边,轻轻拨弄手中的碗盏,为了给唐薏驱寒,房内碳火燃的热烈,姜汤难凉,雾气不散。
“我怎么睡着了。”连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只隐隐觉着换好衣衫之后有人给她把脉,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
暂将碗搁在一旁,江观云以手探上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以作对比。
“还好,不热。”
这一只突来覆盖的手心有隐隐湿汗,这般亲密的动作使人心惊。也是此时唐薏才看到他另一只手上所缠的白纱,细想起来,应是在水下时他徒手硬掰了箍人的铁环才受伤,怪不得樱桃方才给她换衣时见了血色,到处找寻也没寻到伤口
一想到江观云这伤是为她受的,心口便似被人软捏一下
这是今日唐薏为他心悸的第三回。
头一回是在湖中,这人似一只蛟龙,于她最绝望无助时朝她伸出援手,第二次是方才他蹲在自己的脚边,他眸中的担忧之意,唐薏读不懂,只觉着头脑发晕。
今天简直糟糕无边,她与樱桃自外面归来,一入大门便见着江夫人似夜叉一般带着人守在院中,破口大骂她是妖孽便命人将她押到湖边去,他们先是朝湖中撒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符纸,而后将四只铁环分别套上她的手脚,怕樱桃跑出去报信便也堵了嘴禁住,最后才将人推到了湖中去。
原本唐薏是不怕这些的,谁知今日倒霉透顶,偏生手上的铁环刮在水草上,脱不下又挣不开,那些水草似水鬼附身,非生要缠死她不可。
即便现在想来,浑身是胆的人亦是满处后怕。
只差那么一点点,命就没了。
“唐薏,我会给你一个公道。”床边的人似会读心,这种话他不是说说而已,他知道,今日自己险些丢了最重要的人。
即便眼前的“凶手”是他的母亲。
可害人就是害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
“怎么给公道,把你娘抓到官府不成?”唐薏不是无脑心善之人,是谁救下她她清楚,可是谁险些要了她的命她亦明白。
不是说一人杀一人救便可相抵偿。
虽是质问,可语气并不生硬,反而是有些委屈。
使他听了更加心疼。
唐薏讲的不错,这件事的确是由他母亲而起,想要轻飘飘揭过自是不可能,自也使他进退两难,江观云内疚垂首,良久才问:“你信我吗?”
她自是信的,只是一时难以讲出口。
江观云心里压着要事,见她不答,便自小几处端过姜汤捧到她的面前,“先将这个喝了,晚些我再来看你。”
他神色晦暗不明,唐薏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不愿让他离开,望着面前的碗,她撑着胳膊稍坐起身,双手接过。
后知后觉的江夫人眼下慌得厉害,一边于堂中踱步不停,一边悔自己今日所作所为,片刻也安稳不下。
“夫人,小公爷来了。”周妈妈遥遥见着江观云身影,小声提醒道。
惊得江夫人手中帕子陡然落地。
冷着一张脸大步迈入正堂,他如一座长年不化的冰山堵在门前,气势逼人,江夫人不觉朝后退了两步。
入堂一瞬,他的目光自周妈妈面上扫过,虽是刹时停留,可周妈妈看懂了江观云的感激之意。
今日若非她偷偷遣人来给江观云送信,只怕会铸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