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格儿的心早已飞走,压根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挥挥手道:「放心放心,本公主心善着呢!」
殷瑞与薛富贵退到了院子外,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喂喂鱼,做什麽都有些心不在焉。
薛富贵知她担心什麽,遂劝道,「徐先生与陆将军恩爱着呐!公主不必担心。」
殷瑞若有所思点头,忽听花园中传来一阵凄厉哭声,跟着便是其格儿撕心裂肺的呐喊:「山川土地跟我有什麽关系!这天下再大,人再多,你就是你,就算过千年万年,也只有一个你!」
殷瑞听得身子一抖,急急道:「坏了。」慌忙与薛富贵向园中跑去。
只见天边一抹残阳似血,花丛中一身白衣的英俊男子将哭泣的娇俏少女拥入怀,微风拂过,他的脸埋在少女金色的长发中,那场景好看定然是极好看,但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
然而殷瑞的心却如坠冰窟,她缓缓看向一旁,正是迟迟赶到的陆寻芳。
几日後,徐客秋将迎娶锡林公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虞珵美接连数日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即便是面对杜明庭,仍旧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麽。
看得杜明庭忍不住在他屁股上踹上一脚,笑道:「老子还活得好好的,你挎着个脸做甚麽!」
虞珵美被他抱到膝上,手指绕着他胸口上的带子,片刻後抬起脸道:「大哥,要是陛下非要你娶妻,你该怎麽办?」
杜明庭失笑:「那麽多皇子都等着呢,哪里轮得到我?」
「万一呢?」虞珵美追问,「如果明天也有个公主,死活就要嫁给你,非你不可呢!」
杜明庭低头蹭了蹭他鼻尖,玩味似的道:「让我想想,死活要嫁,非我不可珵美,你是在说你自己?」
「我才不是!」虞珵美飞他一眼,将头扭向一旁,「我心里的人多着呢,才不缺你一个!」
「还多着?」杜明庭将手伸进他上衣下摆,轻轻挠着:「说,把老子排在第几?」
虞珵美被他挠得奇痒无比,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断断续续道:「第一!第一!」
二人在床上闹得正欢,忽听房门敲响,门外传来杜云轩的声音,「明庭,你出来下。」
杜明庭应了声,撒开手,虞珵美当即跳下地,一眨眼便逃到了屏风後。
杜明庭哭笑不得,上前吻了下他的唇角,无奈道:「怕成这样?爹又不能吃了你!」
虞珵美白他一眼,那意思是,「我就怕,怎麽着了?」
夜已深,杜云轩房中灯火通明,见儿子前来,将手中的书卷一放,随手指了下身旁的椅子示意他到身边。
「爹,陛下怎麽说?」
杜明庭为二人斟茶,而後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
杜云轩吹着杯上的热气,缓缓道:「陛下要我去劝劝寻芳。」
「这怎麽劝?」杜明庭只觉得不可思议,「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现在说这些未免也太迟!」
杜云轩自热腾腾的雾气中瞥他一眼,问道:「珵美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你二人为何还要挤在一起睡?」
杜明庭编了个漏洞百出的谎,「我晚上教他练剑。」
「荒唐!」
杜云轩将手中茶杯向他重重一掷,怒道:「我临行前怎麽同你说的?我让你照顾他,可没让你把人给照顾到床上!」
杜明庭早有准备,为了这一日他足足等了两年。
向杜云轩双膝一弯,沉声道:「爹,孩儿待他一片真心,他待孩儿也是如此,我曾负过他,那滋味当真如死过一回,我不求您成全,您就当不知晓,看不到,待回了北疆」
「我还怎麽回北疆!」
杜云轩一脚将他踹翻,额上青筋暴起,「你当真叫我失望!」
这之後杜明庭被罚去跪祠堂,杜云轩房中的灯直到凌晨都未曾熄灭。
他其实早该想跟儿子谈谈自己同虞盛年的事,只是苦於无处开口,更不知该怎麽开口。
一年前苏青离世,庆延帝生了好大一场病,加之北方战事频繁,他渐渐有了一种再不复往昔的无力。
故人如风中落叶,他的挚友丶他的妻子丶他的妹妹,就连他自己都在岁月中逐渐凋零。
回想数日前,他带使者归朝,当天夜里,阔别两年未见的君臣头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他们有很久都不曾这般无视君君臣臣的礼数,将掏心窝子的话说得乾净。
往日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捶胸顿足。
他说:「朕知道这辈子负了很多人,二哥丶皇后,还有你,可朕没办法啊!去年我病得快死了,你跟他们一样,只顾着催我下出兵的诏书,那时候朕有多想念皇后,可皇后,大抵到死都不肯原谅朕!」
杜云轩眼眶一热,摇头道:「阿仁,没有人怪你。」
庆延帝听罢,仿佛疯魔般抓住了杜云轩的手,字字泣血地嘶声:「大哥,我走不出来!十年零八个月了,你们都已经看淡,可我还是走不出来啊!是真的!真的走不出来!」
谁又曾走出来过呢?
杜云轩仰头看向天际,然而这里是雁归,是皇宫,这里没有草原上一望无际的星幕,没有皎洁如银盘的月亮。
这里有的只是高高的穹顶,以及那些毫无生气的雕梁画栋。
他深深叹了口气,在殷仁越来越低的哭声中依靠向了一旁的石柱,酒杯自手中滑落,「叮」的一声,他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