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庭跟在他身後,稍稍弯着腰,躲过一条条伸来的桃枝,带着笑意道:「是我娘。」
虞珵美脚下陡然落空,差点将自己绊倒,慌忙扶住一旁的桃树。
杜明庭见他欲言又止,随手将落在他发顶的一片花瓣摘下,问道:「怎麽不蹦了?」
虞珵美摇摇头,一把抱住了身前人,头贴在对方胸口上。用力蹭了蹭,便不再有动作。
杜明庭见他神态低落,料想是再替自己难过,心念一动,沉声道:「过去的事没必要总记得,如今我只想要你快活。」
虞珵美眼眶有些发酸,被杜明庭捏着下巴强行抬起,见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不禁失笑道:「怎麽又要哭,你这一天到晚的要流多少泪?」
说罢弯腰吻了吻虞珵美的嘴唇,低声哄道:「不哭了好不好?」
他眼眸深邃,说话时的语气更像是情人间的柔声细语,虞珵美见他深深望着自己,粗糙的拇指抚摸过自己的脸颊,心中早已泛起波澜,脚尖一踮,双臂搭上对方的肩膀,就着满园飘落的花雨与他接了一个漫长的深吻。
杜明庭将自己的大氅解下,与虞珵美的外袍拼在一起,天为盖地为席,二人在初升的阳光下迎来了新年的第一次缠绵。
二人一同栽倒在地,缓了许久,虞珵美才有力气抬起手。
他为杜明庭将黏在肩膀和後背的花瓣摘下,放在手心嗅了嗅,很是嫌弃的皱了皱鼻子,「大哥,你简直像头畜生。」
杜明庭闻言转过身,一臂穿过他颈下,将他抱入怀,笑道:「那你可就吃亏了。」
虞珵美的绿眼睛眨巴眨巴,弯嘴一笑,「心甘情愿。」
金色的光从天际铺下,杜明庭有了一刹失神,低头吻了吻他金灿灿的发,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口吻认真道:「珵美,大哥是真心喜欢你的。」
虞珵美的心中顿时涌出无数酸楚,他抬手抱住了杜明庭,躲在他的怀中,小声笑着:「我知道的啊,傻子。」
-上卷完-
第90章
大殷六十六年,夏。
黄三在烈日下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高温将他身体中的每一滴水分耗尽,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瘸一拐地走在队伍最末。
也不知到底到底走了多久,依稀感觉热浪消退,太阳的光芒即将淹没在群山之间时,他抬起头向极远的前方眺望。
视线因蒸腾的热气变得扭曲,在冗长的队伍尽头,他只遥望见一匹白色骏马,以及一个黑衣金发的年轻将领。
这是他参加的第四场战争。
一年前,那个在南方躲了五年之久的皇帝正式向他的弟弟宣战。
之後大大小小七八场战役,双方多为平手,并非南朝的将领有多麽神武,而是庆延帝始终不肯将驻扎在北疆的杜云轩调回。
黄三是个惜命的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他与爱妻才成婚不到一年,床都没睡热就被揪到了战场上。
纵使他的好友兼上司如何体恤,危险总还是有的。
赤地千里,横尸遍野,他数次死里逃生。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仅仅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已是万幸。
落日的馀晖中,他抚摸着临行前妻子为自己亲手缝制的荷包,心中感慨万千,「就快了,这场仗打完兴许可以歇息一阵子,到那时便可相见。」
正想着,有人在身旁将他喊醒,「三哥,你又走神了!」
他抬起头,见那骑着白马的金发将领不知何时已来到身边。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搭上一条腿!」年轻的将领苦笑揶揄。
黄三不好意思的列咧嘴,将手里的荷包小心收起,听他道:「总要为宋姑娘想想,你也不愿她刚成亲就守寡,对不?」
听他提到妻子,黄三不禁鼻头泛酸,连连点头道:「三哥知道的,可咱们出来打仗不就是为了能让家中老小过几天安稳日子,我多杀一个就能让她们多睡一天好觉。」
「三哥真是个好人。」
骑在马上的年轻将领感叹,说罢将手里的马鞭向空中一扬,轻快道:「明天的仗好好打,打完回家睡老婆咯!」
黄三笑骂一声,望着他骑马而去的背影,脑海中回忆起二人初见的场景。
短短两年,这个当初只有自己胸口高的少年,到如今依然成为统领万人的副将。
他在南下的首场战役中一战成名,以三千人马将对方万人大军杀得丢盔弃甲。
受封千户时也才不过十九岁,之後的一年接连立下无数战功,一跃成为大殷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统领。
虽然名号响亮,他所带领的「乾」字营却是出名了招人恨,有人见过他们在战场上厮杀时的模样,狠辣绝决不亚於北方嗜血如命的蛮子们。
除却老弱妇孺,这位年轻的将领纵容手下烧杀抢掠,所得财物具归个人所有,甚至不需上交。
更有甚者传言,他在营中有一间单独的帐篷,是专门藏这些赃物的,甚至有人亲眼见到过他从那里取出满满一箱黄金,用来与手下的将士们彻夜享乐。
不满之人几次三番想要在将军面前参他一笔,却都落了空。
只因他与那白帐之中的人关系匪浅,二人除却兄弟,传言他们还有更隐晦,更不可与人启齿的关系。
甚至有值班的士兵在深夜中听到他在白帐里野猫叫春般的哭声,仿佛亲眼见到,隔天便传得绘声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