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这句话果然吸引了元澈的注意力:「真的吗?可乌恩其潜逃,父王应该也要参与堵截吧?」
裴若放下笔,指尖停在他的脸颊上,随後掌心贴了上来。
「相信某,某陪你一起等他回来,好麽?」
他温声细语,桃花眸含情带笑,看得少年面颊微红,往他手心蹭了蹭,果然消了音。
一刻钟後,马车停在翠金坊前。
坊中有一饭馆,名为风来轩,乃是近日新开的去处,以鱼生和醉蟹为名。
元澈听说了好一阵,一直想来尝尝。
「听说店主不拘一格,从各处搜罗来的厨师,风味相较京城其他酒楼大不同呢。」
裴若打量牌匾不语,跟在二人後头的秋空拿出预定信物,侍从满脸堆笑,把人往里迎去:「哟,贵客来了!贵客里边请!」
里面是一座小园,各包厢如星子般散落在园中各处。
或以花障,或以林障,或以石障,每间包厢皆不与其他包厢相见。潺潺溪流淌过,秋风渐生,沉甸甸的桂枝从包厢花窗外探入,金黄香甜,备在桌上的茶与酒都似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桂香。
秋季的主打菜品是菊花蟹,醉蟹和鱼生,元澈要了一壶清酒,随着酒送上来的,还有一盘有些眼熟的炸螃蟹。
侍从恭敬道:「这是东家送给贵客的。」
元澈愣了愣,下意识拿夹起一只放到嘴里,味蕾比脑子先一步认出了熟悉的味道。
!
少年睁圆了眼睛,转头问:「这道菜是後厨的哪位师傅做的?」
侍从心里咯噔了一声:「可是味道不合客人的胃口?」
「不不不,我觉得特别好!」元澈炯炯有神地盯着他道:「可否请做这道菜的师傅出来一见?」
侍从勉强松了弦,道:「自当为贵客请来。」
他回身吩咐,元澈冲着裴若惊喜道:「裴兄,你快尝尝这蟹,是不是和咱们在码头那位老婆婆家吃过的一样?」
裴若抿了口清酒,勾起唇角:「嗯。」
「你都没吃!」
元澈不服气地给他夹了一只。
裴若尝了尝,品鉴道:「油炸时机把握进步了许多,外壳极酥,锅中应当放了些糖桂花,入口稍许微甜,调味亦有进步。」
「这也能吃出来?」元澈惊讶於他对细节的敏锐,耳朵听到脚步声,连忙转头看去。
下一刻,少年他猛地站了起来,喜上眉梢:「阿婆,果然是你!」
盲眼老婆婆被侍从搀扶着,听出了他的声音,欢喜得迈大了步子,颤颤巍巍道:「小郎君?是小郎君吗?」
元澈想搀她,她却生怕弄脏贵人的衣裳,说什麽也不肯。
少年硬把她搀到一边坐下,急急道:「阿婆,你怎麽在这里?我还想着过阵子去你那店里吃螃蟹呢!旁边是裴兄,你不要拘束,我们一起去过你店中的。」
裴若含笑放下了酒杯。
老婆婆高兴道:「小郎君有所不知,你们离开後没几日,就有大老爷来吃了一顿,直说老婆子手艺好,要聘老婆子去内城做活计,还要帮老婆子找儿子呢!」
元澈道:「原来是有好心人啊!」
「可不是?」老婆婆笑着叹气:「我开始害怕人家是骗子,後来一想,他骗我一个什麽都没有的老婆子图什麽?也幸好答应了,如今东家人很好,不但不嫌老婆子眼盲,还要老婆子跟着大厨学手艺,如今还到这等气派的饭馆帮厨……小郎君,你可真是老婆子的贵人啊!」
「哪能呢?」元澈瞥到裴若,连忙道:「裴兄才是贵人呢,都说紫气东来,他一来你的店,你就被人瞧上了,可不正是贵人吗?」
老婆婆边笑边欣慰抹泪:「都是贵人!小郎君,公子,老婆子今日开心,再去给你们炸一盘螃蟹,就算老婆子请你们的!」
「诶——不用了,真不用!」
几人一番笑闹,也不知不觉用完了膳。
老婆婆回去後,元澈抬头一瞧,正是月上柳梢。
「真好啊。」少年双手托着下巴,眉眼弯弯:「我就喜欢好心人,好心人都应该得好报。」
裴若遂问:「殿下讨厌什麽样的人?」
元澈想了想:「没什麽讨厌的吧,哦,不喜欢骗人的。」
或许想起了什麽不美好的回忆,少年撇撇嘴,道:「小时候,邻居家大哥特别喜欢骗我,有次我妈……咳,娘亲回家晚了些,他就说我娘亲不要我了。我急得哇哇大哭,跑出去找娘亲,路上一跤把正在换的牙摔掉了。後来的三个月,我每次牙齿漏风路过他门口,就会被他嘲笑。」
想到那画面,青年忍俊不禁,道:「是有些顽劣,殿下可有教训?」
「没呢。」元澈继续道:「年纪小就罢了,後来我正式记事,他还用假名字唬我,冒充新交的笔友。」
说到这里,他有几分咬牙切齿:「天杀的,我那时真的相信自己有个远在天边的好友,一辈子不会见面那种,所以什麽事都跟他说,好玩的丶不好玩的……连糗事都说了!结果有次过年他说漏了嘴,拿糗事笑我,气得我追着他撵了三条街。」
裴若忽然不笑了。
他眼睫颤了颤,问:「骗过你的,你都会很生气?」
少年认真点点头:「那当然,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小气。」
见青年沉默,他笑嘻嘻安慰道:「裴兄别怕,你骗我那次,我已经原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