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从未见过自己眼里没有仇恨的样子。熟悉的面容,陌生的神情。
谢昭凌不喜欢照镜子,他讨厌这幅皮囊,更厌恶被皮囊蛊惑、轻易败给欲望的肮脏人心。
因而他此刻沉默注视着画中那个平静、甚至是温柔的自己,心底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微妙感。
又看了会,实在兴致寥寥,他合拢五指,将画纸又是一团,随手一扔,合上眼睛,渐渐睡去。
……
“抓住他!别让这小兔崽子跑了!”
一脸络腮胡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手执镰刀,紧追不舍。
正在务农的同村人纷纷望过来,见怪不怪地呵呵笑着,“老赵啊,你家捡娃又要逃啊?”
那中年汉子啐他们一口,骂道:“不帮忙就滚!”
众人被骂也不恼,各个手拄着锄具看热闹。
没多久,老赵将少年逮了回来。他一手拎着镰刀,一手绕过少年脖颈,将人往回拖。
边拖边骂骂咧咧:“跑啊,你能跑到哪儿去?真是没良心的贱种,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养大的。”
少年的脖子被禁锢着,渐渐脸涨得通红。他抬起自己被纱布反复缠过的手臂,死死抠着男人的手。有血洇湿了纱布,可他却毫不在意地继续用力。
他年纪虽小,但一双黑亮的双眸中尽是恨意十足,一张嘴,狠狠咬住男人虬劲的手臂上。
男人痛呼一声,手上劲儿更大,少年却不服输,哪怕几近窒息,也不放弃抵抗。
这样的闹剧隔三差五便会上演一回,直到父子俩的影子再看不到,众人意犹未尽收回视线,继续农忙。
但到底不如先前那般安静,有了闲谈的对象,逐渐热闹起来。
“老赵家的病当真好转了?”
“可不是,都能下地喽,巫医大人说再调理个两三年,恢复如初都不是问题。”
“两三年呐……我瞧捡娃那孩子又瘦了。”
众人沉默了瞬,有人开起玩笑:“老赵好福气,捡个弃婴都是良药。”
“哎,我家那个腿脚也不好,你说我要是找老赵借一碗血,他能给我不?”
“管不管用,得去问巫医大人嘛。只是那小崽子身上能有多少?自己家都不够用呢。等他大些,血多了,兴许老赵能施舍你一回。”
……
少年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火海中。
巫医说将他的骨头烧成灰,磨成粉,或可重现百年前大巫医之神迹。
他们目光狂热,注视着祭台上被绑缚在柱子上的少年。
后来他挣脱了铁索镣铐,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狂奔。
他跑了好久好久,那条舔舐过他手臂的火舌终于离开他的身体,那个吃人的村子也被他甩在身后,他依旧不敢停。像几年来每一次逃命一样,拼尽全力,用力奔向太阳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