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当时恰逢暑假,他和决定了升学的李萤心都没课,陈悦和石含章本来要上班,任性地请了好几天假,想着第一次借着演出的机会出来,不可能演完就走。
於是跟所有游客一样喝了早茶,逛了圣心大教堂,晚上看了广州塔,但没有人愿意花钱买票上去,就在下面看了看。
在珠江边慢慢散步吹风时,不知为何变成了1+1+2的队形,李萤心和俞沅走在最後面,突然李萤心塞了一个小瓶子给俞沅。
俞沅把瓶子拿在手里端详,看起来是个香水瓶子。
俞沅问:「这是……?」
李萤心手放到後颈上,又说:「早上你们还在睡的时候我不是一个人出去溜达了吗,刚好看到路边有个调香工作室,有点好奇就进去了……乱调了一瓶……应该是,我对你的印象香?」
夏夜的江风吹得俞沅有些意乱。
「闻得我鼻子都废了,你可以试一下,」李萤心又压低了声音说,「你别告诉他们两个,这个是他们没有的,我今天一直没机会单独给你。」
俞沅:「晚上回酒店给我也可以的。」
李萤心:「对哦……我是傻逼。」
俞沅:「不是,别这样说。」
俞沅喷了一点在手背上,此前他也没用过香水,说不出是什麽味道,似乎是某种有点苦涩但又带些清冽的植物香气。
「怎麽样闻起来还可以吗?其实我也没调过香,我自己都不怎麽用香水。」李萤心给俞沅解释起什麽前中後调,俞沅其实也没太听得懂,只记得是柑橘木质香。
李萤心说是他的气味。
俞沅问:「为什麽觉得……我是这样的气味?」
「不知道啊,可能感觉你淡淡的,不靠近的话也闻不到你,刚靠近的时候以为是有点苦的植物,就像橘子皮?」李萤心又说,「但是剥开之後,内在还是汁水丰沛酸酸甜甜的吧。哎我乱说的。」
俞沅:「谢谢……听起来还挺好吃的。」
於是李萤心拉过俞沅的手,做出一个要咬他的动作,不过也只是虚张声势,最终并没有真的咬,又把他的手放下了。
李萤心问:「那你觉得我呢?我在你印象中是什麽味道的?」
俞沅想了想:「……空气。」
李萤心皱起鼻子,不满道:「欠打是不是?」
「不是,」俞沅很认真说,「植物生长需要空气。」
李萤心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放过了他,又跑到前面和陈悦勾肩搭背,过了一会儿两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俞沅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李萤心在群里说他俩去麦当劳买甜筒。
再後来俞沅选香水时,几乎就只选这类柑橘木质调的香,还被团队的人说过取向好单一,说这种香的适用场景也不多,有时候参加什麽红毯晚宴的要不要换一种。
每次被这样问,俞沅都摇摇头。
……
其实在这之後,正如李萤心说的那样,他们乐队在某些方面是越来越好了,得到了更多的演出机会,一起去外地演出有时又分在同一间时,李萤心很少再有紧张到睡不着和他夜谈的时候。
他们上不同的音乐节,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在下午演,开专场,不用再跟别人拼盘了,甚至尝试了在演出结束後签售,不少乐迷来找他们说话,觉得他们未来可期。
那段时间也不至於说风光无限,起码大家总是心怀期许。
他也一样的,抛开他在不知不觉中偷偷喜欢上李萤心这一点,他也很期盼这个乐队能长久地做下去。
从前他并没有什麽梦想也没有什麽特别的爱好,好好读书考上了好大学,为自己规划的未来是毕了业找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姑且活着,一眼望得到头,也一眼望不到头。
但是李萤心把他拉到了台上,他才知道原来他可以和夥伴一起用声音的魔法轻易点燃许多人澎湃的热情。他开始喜欢唱歌,喜欢站在舞台上,喜欢为了舞台效果研究怎麽让自己的声音外形和姿态更有表现力。
李萤心也把他拉到了生活里,激活了他的好奇心,看到李萤心常常因为发现「只要扔一颗生锈铁钉到水里就能让枯萎的水生富贵竹重新焕发生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而惊喜,他也开始觉得这些很小的事情都与他息息相关,整个世界都与他有了关联,而他也有了可以分享这些小发现的朋友们。
不只是和李萤心,他逐渐主动在排练时向其他人或者是同寝的室友发起话题,说生活中很小的事,比如「今天去东苑吃炒饭,放的肉感觉比平时多,炒饭阿姨今天心情应该很好」之类。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他切切实实地活着了。
俞沅常常想,如果时间停在那个时候就好了。
可时间的浪潮不会停歇,命运的起落也半点不由人。
投影里他们初次登上音乐节的视频已经播完,又自动播起别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有陈悦试图教他乐理未遂大发脾气的记录,有李萤心和石含章这两位节奏组的即兴表演,有李萤心挑战唱高音一句破三次音的黑历史,还有又一年他生日时所有人围着他给他唱生日歌……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想到再过一两年,乐队还没巅峰过就先走到了低谷。
然後他们……分开了。
俞沅把投影关了,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他还是得睡会儿。
没关系的,反正能分开也可以重聚,再过两天他会见到李萤心,想问问他还愿不愿意再给自己写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