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老们气势汹汹地上门,一伙人连同季家的小辈们坐在前厅中,放眼看过去,都是黑压压的人。
“梧娘是个女子,现下和离了,怎可出门抛头露面?”耆老脸色阴沉道。
“是啊,岂不是叫外人看季家的笑话?”
“季家有长子,让梧娘接手生意,季惟你怕是糊涂了罢。”
季惟坐在正堂,他闻见底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反驳声,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于氏闻见耆老们的话越来越难听,她直瞪瞪地瞅着他们,恨不得冲出去理论,却被季梧拉住。
季梧脸色苍白,她向于氏摇了摇头,面上带着苦涩的笑意,低声道:“母亲,得忍且忍。”
于氏深吸一口气,她瞥向季惟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怒意,暗道有他这么做父亲的,自己女儿被人言语糟践,怎地还能坐得住?
季棉面带愠怒,大声道:“二姐姐虽和离了,但她依旧是季家人,难道就因她是女子,诸位就可以随意诋毁她吗?”
“棉娘……”季梧抬头,她小声制止道。
“二姐姐,你别拦我。”季棉站起身来,她瞪着对面的耆老们,怒道,“诸位都是季家人,倘若连你们都如此瞧不起二姐姐,更何况外头的人?”
“老夫正同你父亲商量呢,焉有你一个女子说话的地儿?”耆老撑着拐杖,冷声道,“你都是待嫁女了,季家的事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季棉满脸不服气,嘲讽道,“难道我嫁出去就不是季家人了?那当初叔公求着远在扬州的姑母救自己的孙子,又是什么意思?”
“你……”耆老愣住,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棉娘,你住口。”季惟猛地拍案,怒斥道。
于氏气急,她疾步走到他的面前,冷声道:“官人,你自己不帮梧娘说话就算了,棉娘心疼她姐姐,你却反而来责骂棉娘。”
“家主适才当着耆老的面一个屁都不敢放,如今倒是敢斥责棉娘,妾身觉得棉娘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啊。”张氏坐在下方,她勾起唇角道。
季惟瞥了一眼张氏,他先前害得季蕴吐血之事,现下张氏见着他必得冷嘲热讽一般,而他理亏,只能让着她,可没想到今日她当着众人的面,竟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季蕴沉默良久,她目光扫向季惟,一字一句道:“伯父,您如今年纪大了,大哥哥又远在庐州为官,等明年开春四妹妹也要嫁到扬州了,唯有二姐姐能帮衬您,她对生意场上的事也有所了解,您仔细想想,她过去为了季家,听从您的安排嫁给曹平川,到头来却受尽苦楚,您不能因为叔公们的反对就,就轻易放弃了啊。”
话音刚落,季惟目光微动,他颇为惭愧地叹了一声:“梧娘,是父亲对不住你。”
季梧双眼泛红,她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季惟看向耆老们,他低咳一声,叹道:“叔父,梧娘虽是女子,但她是有能力的,当初还未和离时,将曹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这都是有目共睹的,您何不让她跟在我身边,学着料理家中的生意呢?”
“不行。”耆老神情严肃,驳斥道,“我还是那句话,她是个女子,往后还是要嫁人的,就不能出去抛头露面,先前二房的蕴娘在书院,不好好教书,倒是和曹家三郎有了私情,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你知晓现如今外头的人是如何谈论季家的?”
季蕴垂头,她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情绪,纤细的手攥紧衣袖。
“叔父……”
“你不必再说!”
季惟的话还未说完,就立即被耆老出言打断了。
场上顿时陷入了僵局,谁都不肯退后一步。
季梧站起身来,她神色坚定地跪下来,柔声道:“各位叔公反对我接手家中的生意,无非因我是女子,我今日就当着诸位的面,在此立誓,我,季梧此生绝不再嫁人,若违此言,不得好死!”
“梧娘,你别胡说。”于氏抬头,不敢置信道。
前厅中的众人愣住,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母亲,自女儿和离,您二位多番忧思,女儿都看在眼里,也逐渐明白婚姻对于女子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人生在世,并非只有成婚一条路可走,有些女子一生都被困在宅邸中不见光明,实在可怜,女儿情愿一生不嫁,只为侍奉在二位膝下,还望成全。”季梧淌下泪来,她郑重其事地看着季惟和于氏,磕头道。
此言感动肺腑,季惟神色羞愧地叹息,于氏默默垂泪,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耆老们瞧着季梧满脸泪痕的模样,他们面面相觑,神色有些犹豫起来。
“不行。”
就在耆老犹豫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季怀见情势不对,他立马大声道。
“母亲,父亲这是何意?”季蕴看向张氏,她神色不解道。
张氏面露迷茫,她摇了摇头。
“咱们季家的长子还在呢,梧娘身为女子,坚决不可接手家中的生意。”季怀脸色阴沉,冷声道。
耆老们听着季怀的话,他们觉得有道理,方才的犹豫顷刻间荡然无存。
“季怀,你……”季惟脸色铁青,他手指着季怀,怒道。
季蕴目光直直地盯着季怀,她扯起嘴角,突然明白他为何跳脚了。
“父亲,好端端的,您为何要出面阻止?”她故作疑惑道。
季怀义愤填膺道:“自然是为榛郎,他是季家长子,虽说在外多年,可季家的家业终究是要交到他手中的,梧娘是个女子,就算她不嫁人,也不可到外头抛头露面,岂不是给外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