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书玉收回手,半回身招呼跟在她身后的槐枝过来。
“我让厨房给你熬了牛乳米粥,就是不知道府里的厨子和北地的厨子手艺有何不同,你看吃不吃得惯?”
槐枝将手中的食盒放到听风院中的石桌上,仔细地布膳。杨书玉见林自初不动,便上前一步拽着他的袖子往石桌去。
林自初半推半就,在杨书玉期待的目光中用勺子喝粥,可他没喝两口,竟忍不住反胃吐了出来。
杨书玉紧蹙眉头,困惑道:“是不合胃口吗?”
“江陵产的牛乳太过咸腥,不如岷山牛的鲜香味好。”林自初用帕子掩口,在察觉到杨书玉的失落后,又补充道,“是我挑剔了,书玉原谅我大病初愈,暂时受不得这味道,可好?”
他话音未落,许是想到了什么,当即改了主意:“是汤药苦坏了我的舌头,竟偿不出是书玉的手艺,这粥是美味的!”
说罢,他端起粥就要喝,却被杨书玉拦下。
“喝不下也无需勉强自己。”杨书玉苦恼地坐下,自言自语道,“可是我得从哪里给你找岷山牛呢?”
砰砰——
“王爷,覃将军回京述职,请求觐见。”
高时明斜倚罗汉床,在呼唤声中悠然转醒,波澜不惊的双眸深不见底,他沉声道:“进来。”
不时,覃莽推门而入,行单膝跪礼,呈上奏帖道:“覃莽叩见王爷,还请王爷过目。”
高时明慵懒地抬眸看他,却不疾不徐地问他:“岷山牛,你可知何处可寻?”
进京“掌柜何出此言?没得吓着我家女……
商队从江陵出发,慢悠悠地走了一个半月才至京都。
因着商队在进城前,官兵会对货物进行盘点,以收取城门税,杨书玉一行为节省时间,便在城外驿站提前脱离商队,分流入京。
三乘锦绣马车,被二十余名护卫簇拥着,混在行人的队伍里格外显眼。
谢建章高坐在踏川背上,百无聊赖地顺着踏川鬃毛。肆意风流的眉眼微抬,他纵马与车驾并行,朗声道:“书玉,京都到了。”
“是吗?”
少女特有的娇俏语气隔窗回应他,轻快而悦耳,满是藏不住的兴奋与好奇。
谢建章没等来杨书玉开窗往外探寻,那被震得簌簌抖动的车帘,突然被一只纤长素手抬起,继而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正转悠着她那乌亮的眼珠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从地平线升起,正一步步同比放大的雄伟城门。
行人往来不断,或三两作伴急于进京,或言笑晏晏踏着晨光出城游乐,其中不乏有纵马疾驰的驿使信差,他们扬起一路尘烟,高举着令牌迅速通过城门的关卡,消失在城门的另一端。
“怎么?”谢建章纵马与杨书玉并行,垂眸打量她的神情,含笑问道,“京都与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吗?”
杨书玉兴致缺缺,偏头看他道:“京都的城楼巍峨屹立,气势磅礴,的确十分气派。就是……”
她低头斟酌着用词:“就是稍显破败?”
谢建章闻言,忍不住朗声大笑。
“你笑什么?”杨书玉不服气,抬手指着角楼处重檐道,“角楼的垛口缺了也不见修补,更别说上漆维护了。”
映入眼帘的雄伟城楼,房梁屋檐处竟没有涂漆养护,看上去灰蒙蒙的,杨书玉都不奢望工部会在房梁上进行雕绘。
世人都说京都繁华,富贵迷人眼,宵禁之下也是灯火璀璨。如今看来,杨书玉竟觉得京都还不比江陵。
“三朝古都,百年而过,这城墙不知经历了多少烽火,是书玉严苛了。”
谢建章抬指示意那缺失的垛口处,解释道:“那垛口并非无人修缮,而是工部故意维持现状,以警示后人。若书玉走进细瞧便能发现,那垛口周遭还扎有不少箭矢,无不在细说当年的惨烈。”
“警示?”在杨府后宅,鲜少有人会和杨书玉提起京都,她自然不知道谢建章的话是在指哪件史事。
她登时来了兴致,追问道:“箭矢尚存,看来是没几年的事?”
“十二年前……”
“闪开!北凉使团进京,行人避让!”
就在谢建章想开口解释的时候,一匹快马从后方疾驰而过。马上的人挥旗高呼,其他行人纷纷躲避,就连远处的守城官兵也要列队相迎。
谢建章眸色微沉,却仍是温声细语道:“书玉,我们恐怕要耽搁一会儿才能进城了。”
“京都大人物多,规矩也多嘛。”杨书玉娇嗔地嘀咕道,却仍是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瞧。
她寻着谢建章的目光去看北凉使团,可她蹲坐在马车门口,视线要比谢建章矮太多。因而她只能等到北凉使团经过他们车马时,她才勉强看到来人。
北凉使团浩浩荡荡一行,竟比杨书玉同行北上的商队的人数还要多。
旌旗招展,上书遒劲有力的北凉二字。高头大马载着威猛的北凉人,押送一车又一车封箱贴条的贡品进京。
可在北凉使团队伍的核心位置,并不是华贵马车承载贵人,而是一矜贵男子姿态优雅地驭马前行。
那人身着紫袍贵冠,覆以半幅银制面具,身材比其他北凉人更为颀长瘦削。他气度不凡,矜贵万分,只需一眼便能在人群中看见他的存在。
不知怎的,杨书玉在见到他时,竟挪不开眼了。
那男子似是察觉到杨书玉的目光,在两拨人马擦身而过时,他虽没有放慢行进的速度,却肯垂眸去同杨书玉对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直到那男子远去,头跟视线到达极限时,他才肯正首改为直视前方,将视线从这场擦肩而过的对视中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