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内侍便道:“厨房正在?做晚膳,您大可先拿去?给厨娘处理了,待晚膳皇上看到?,自然明白您作为儿媳的一片孝心。”
宋知意真是要气死了,这?个冥顽不灵的死太?监!她哪里等得了厨房把鱼炖成汤,当即便要扬声在?屋外喊一声“父皇”。焉知这?时一名端着热茶的宫婢走上前来,腾出一手拉住她,摇摇头递给她一个眼神。
宋知意觉着这?宫婢有些?眼熟,等宫婢进屋后她才回想起来,这?不正是大年初一跪在?梅园的那位露水姑娘!她当时给了露水一个暖手的汤婆子。
露水进屋奉茶,也不知说了什么?,片刻就出来对知意说:“皇上叫您进去?。”
宋知意来不及感激露水,匆匆进门。
屋内银丝炭烧得正旺,干燥温暖,与外边的阴暗冷湿截然不同。皇帝喝着茶,娴妃正心疼地给六皇子上药,其侧淑妃与五皇子也在?,几人有说有笑?。
宋知意却仿若一个误闯的局外人,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口有点发堵,酸酸涩涩,不是个滋味。
她自出生便是爹娘兄长的心头宝,小时候即使做了错事也没被重?责过一句,从来不知,原来家人与家人之间?还会?有这?般冷落与隔阂,也突然就明白了,赵珩为什么?没有向皇帝服一句软,若她是他,也断不会?说一句话的。
可是此刻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扬笑?向皇帝与二妃请安。一句“殿□□弱不宜淋雨”几经?曲折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换成:“父皇,儿媳听?闻您来,特?意去?钓了两条鲜鱼,不知您喜欢炖汤还是清蒸红烧,不敢擅自吩咐厨娘做主。”
皇帝自然晓得她这?时候求见是想给那个逆子求情,本来不大情愿见,闹心得很。然而听?闻这?番恭敬的话,再肃穆的神色也不由得勉强好了些?,抬手示意她起来,新奇问:“你还会?钓鱼?”
宋知意点点头,“在?家时跟祖爷爷学过。”
皇帝便看了看她手里的鱼,用草绳穿过鱼嘴吊着,尾巴活跃地上下摆动,确实又肥又鲜,野生的鱼滋味与宫人专门豢养在?池子里的不同,便道:“既然你钓了两条,便一条炖汤,一条红烧吧。”
外间?有内侍进来取走宋知意手里的鱼,宋知意湿漉漉的手心有点发麻,小心翼翼地揪住裙摆擦了擦水渍。
淑妃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见皇帝面露欣悦,便识趣夸赞道:“难得三皇子妃一片孝心,瞧瞧这?小脸白的,想必是淋雨受寒了。”
皇帝对这?个儿媳确实算是满意的,既有孝心又恭敬懂礼,也道:“你有心了,下去?换身?干衣裳吧,免得感了风寒。”
宋知意适时地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福身?屈膝一礼,谢恩道:“多谢父皇关怀,儿媳身?子一向康健,谁知才淋这?么?一小会?的雨就忍不住打起冷战,若是病重?体弱的淋了,只怕雨跟刀子一样扎在?身?难受。”
她意有所指,淑、娴二妃脸色微变。
皇帝刚缓和的脸色也果然不大好,不过片刻后,还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大发慈悲道:“罢了,你推他回去?好生照料吧。”
宋知意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脚步快快地退出去?,到?了外头就忍不住跑起来。
庭院里赵珩已经?浑身?冰冷地昏了过去?。
……
一行人只能回琼安院,传封太?医过来给赵珩看诊。
庆嬷嬷熬煮了暖身?驱寒的姜汤,分给梅香冬青还有落眉,知意那碗她亲自端去?。
宋知意刚换好干净衣裙,捧着一个汤婆子发呆,庆嬷嬷送的姜汤她也乖乖喝了,只是闷闷不乐,喃声道:“从前殿下病中疯言疯语触怒皇上,也不见皇上像今日这?样动怒。”
庆嬷嬷叹气,“今时不同往日了吧,这?宫里世态炎凉,人心瞬息万变。殿下这?性子也……唉。”
宋知意默然半响,走到?床边看看昏迷的赵珩。
屋内温暖,他脸色反倒有些?青紫,额头沁出一道道细密的冷汗,仔细看,身?体也有些?发抖。
宋知意叫人多拿了两床被子,通通给他盖上,再把自个儿的汤婆子也塞进被窝,却摸到?他寒冰一样的大掌。
她被冷得直打哆嗦,急忙要缩回来,可谁知竟被反手一握。
宋知意呆了一下,愣愣看向还未清醒的赵珩。
算了,看在?他这?么?惨的份上,就委屈她的手给他暖一下吧。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瓢泼大雨也渐渐转为蒙蒙细雨。
赵珩终于从梦中惊醒过来,身?体传来温暖的感觉,令他有些?异样。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桃花粉的帐幔,一个面容慈悲的玉观音静静垂挂着,耳畔传来书卷翻动的轻微声响。
赵珩缓缓转眸,看到?坐在?床边的宋知意苦恼皱起的眉。
宋知意看书看得不太?明白,一抬头却看见赵珩醒过来,眉心顿时舒展,眼睛亮晶晶的,惊喜道:“你总算醒了!”
赵珩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诸多难言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我这?是在?哪?”
“在?我的院子呀。”宋知意笑?盈盈,“怎么?样,我的床暖和吧?封太?医还怕你寒及经?脉内里醒不过来,这?不就醒了,你饿不饿?渴不渴?”
赵珩垂下眼,抿唇不语,掀被欲起身?,这?才发觉掌心握着的,以及梦魇里给他温暖的,竟是宋知意的手。他猛地松开,脸庞紧绷,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自然,只能用冷漠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