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煦皺眉,「聽說你今日在齡草宴上談到先皇遷都一事?」
原來如此,蘇希錦仰頭,認真說道:「回陛下,臣女只是總結了下歷史。」
歷史上是這麼描寫的,她只是總結搬運。
「哼,」伶牙俐齒,周武煦冷哼,「你說話倒是滴水不漏。」
「你說的那個正視歷史是個什麼意思?」
尊重歷史,正視歷史是二十一世紀提出的指導方針,蘇希錦當然不能這麼跟他說。
「正視歷史是指揭開歷史真面目,總結經驗教訓,不再犯歷史上同樣的錯誤。」
這是古代官員所熟悉的事,每次朝會必引經據典,說服政敵。
不是什麼鮮概念。
所以蘇希錦猜想周武煦所問,並不是他今日來的目的。
果然,就見他沉吟似的點頭說道,「既然說到歷史,你覺得當朝如何,可勝於前朝?」
一旁的總管許公公聽罷,心頭大驚,皇上何以問一個小女子這等忌諱的問題?
這個女孩兒究竟有何與眾不同之處,讓皇上夜裡召見。
卻見蘇希錦抬起頭,神情肅穆,「陛下知道臣女愛說實話,所以臣女說的話可能會不好聽。」
「但說無妨,」周武煦不在意地擺擺手。
御史台那群老傢伙整日閒著沒事兒干,開朝就罵,可謂激情四射,狗血淋頭。
她一個小姑娘總不能比那群老傢伙還能噴吧?
如此蘇希錦放心了,她拱了拱手,鄭重其事,「在臣女看來當今並不高於任何朝代。」
一旁的許公公聞言,深深埋下頭去。
完了,這傻孩子真實誠,聖上生殺予奪,獨斷專行。別看御史台那群老傢伙罵歸罵,但都不敢戳心窩子罵。
這丫頭卻專挑痛處踹。
他豎起耳朵,屏住呼吸,靜等皇上的反應。
誰知皇上聞言只是一愣,「當真這麼差嗎?」
「然也,」蘇希錦道,「秦朝雖暴,卻有一統天下的功德。北魏帝年老昏聵,但有了結亂世之功。當今承接盛世,卻平庸無功。」
又是一刀。
「為何?」周武煦聲音冷硬。
「因為混亂。」蘇希錦道。
大約是因為北魏朝的出現偏離了歷史,唐宋許多政治、文化,經濟等都沒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亂。
意識混亂,傳承混亂,地方混亂。
「而當今最亂之處在於官僚制度,」蘇希錦一針見血,「當今體制設定上有周代的三公,又有前朝的三師,還有歷朝歷代的宰相。除此之外還有三司、樞密院和三省六部。樞密院與兵部權責交叉,六部之間亦有交叉。更有御史台和諫議院同行監察職能,嚴重內卷。」
前朝開國皇帝不知作何感想,不放心宰相,設立了三公,不放心三公又設立了三師。為分化相權,又開創了樞密院。
先皇登基不放心樞密院,又加強了兵部。
他們的初心都是取歷史之長補今日之短,但最終呈現出來的結果是一片混亂。
朝臣之間結黨營私,黨同伐異,各自為政。
一個政令的頒發,是幾黨博弈之後的結果,而不是皇上的意志。
確實如此,她的話撥開雲霧,點醒了自己。
武煦豁然開朗,急切道:「你繼續說。」
皇上竟然沒生氣?
許公公被這個大談政事的小丫頭所震撼,他悄悄抬起頭,想看清楚說出這番話的女子,到底長什麼模樣。
清麗灑脫,雙眼明亮,卻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制度混亂必定造成冗官,當今官員眾多,許多官員沒有職務仍享受極高待遇,長此以往必定產生冗費。除此之外,士族壯大,藩地強兵,也是幾大隱患。」
作為朝臣之女,陳三小姐可以直呼三公主的名諱。這本是件好事。
然人人可以直呼公主名諱,是平等,單三大家族直呼,那就是士族凌駕於皇權的象徵。
蘇希錦很知道審時度勢,知道周武煦出來找她,是想聽「乾貨」,而非虛假的奉承。於是將隱患一一說出,仿佛陳朝已經病入膏肓。
「難道當今就沒有一點值得誇獎的?」周武煦問。
「有一點,當今比其他朝代都好。」
「什麼?」
就她方才痛批的樣子,竟還有她能看上的?
「您,」蘇希錦抬頭,與他直視,一派光明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