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心酸悲恸,比她当年知道父亲在外面养了孙姨娘的时候,还要催人心肝叫人断肠。
沈绣婉躲到楼梯后面。
她也曾怨怪母亲的顽固和不知变通。
可是亲眼看着她花白的头,她仍然于那果决冷静的情绪之中,生出了一丝愧疚。
母亲老了。
……
沈绣婉回到老宅的第三天,才刚清晨,祖宅的大门就被敲得砰砰作响。
她打开门,是沈耀祖。
沈耀祖梳着顺滑的大背头,穿了身皮草翻毛领皮衣,一手撑在门框上,半垂着头,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从前金城送给他的那只古银机械打火机。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都没说话。
沈绣婉蹙眉:“耀祖?”
沈耀祖这才故作潇洒地抚了抚头:“大姐,听说你和我大姐夫离婚了?”
沈绣婉转身往屋里走:“你还留着他的打火机呢。”
“这可是我的宝贝!”沈耀祖追上来,“就我这一身打扮,往我兄弟们中间一站、打火机一点,那叫一个有派头有腔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扯远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爸爸听说你离婚的事了,还是从茶馆老板嘴里听说的!爸爸可生气了,正提着棍子往这边赶呢,你赶紧跑吧!”
沈绣婉坐下,端起没吃完的半碗白稀饭。
她夹了一根榨菜:“不跑。”
“都火烧眉头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啃榨菜呢?!”沈耀祖急了,“我可是念在这只打火机的情面上,才好心过来提醒你,你别不识好歹!到时候被爸爸打得鼻青脸肿毁了容,你求着姐夫复婚,姐夫都不搭理你了!”
沈绣婉没理睬他,继续吃菜喝粥。
许是榨菜太咸了,她又用瓷勺舀了一勺白糖拌进稀饭里面。
白糖是稀缺的好东西,在傅家的时候习以为常,如今回了自己家,才想起这东西的金贵。
“大姐——”
沈耀祖还要劝她,祖宅外面陡然传来一声高呼:“沈绣婉!沈绣婉!!你给老子滚出来!”
沈耀祖“嘶”了声:“完蛋了!”
沈仲云是提着棍子来的。
他气势汹汹地闯进门,瞧见沈绣婉果然在家,顿时气得险些晕厥过去:“我还以为茶馆里的人是在胡说八道,是嫉妒你嫁得好,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真被休了!我沈仲云怎么生了你这么没用的女儿,你是不是想活活气死我?!”
“爸,”沈绣婉起身,“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已经没有‘休妻’这个词。至于离婚,是我主动向金城提出的离婚。我们感情破裂,没办法继续生活下去。”
“你——”
沈仲云抬起棍子指着沈绣婉的鼻子,浑身抖久久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气得狠狠摔了棍子,朝自己脸上就是一巴掌,拍着大腿吱哇乱叫:“家里出了个弃妇,我可怎么活哟!我这张老脸也别要了,与你煎了做下酒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