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夸张地咧开嘴角,笑起来。
“我说什么都是疯话……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都不听……你们都不愿听……”
眼看着顾灼华又要狂叫起来,裘弈不耐地又是一拳打在顾灼华的脑袋上,手动给顾灼华噤了声。
这一拳太令人始料未及,萧湘下意识将顾灼华偏向自己的脑袋护住,不赞同地看向裘弈,“道君。”
裘弈活动手腕,骨节咔咔作响。他没理会萧湘,冷声对顾灼华道:“吾对魔的耐心不及这位黑衣道长,你若不想同他好好交流,便来同吾的拳头交流。”
顾灼华满眼畏惧地往萧湘怀里缩了缩,裘弈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知为何愈发不耐,伸手想将顾灼华从萧湘怀里拽出来,却被萧湘用拂尘拦住。
“……”裘弈作罢,收回手,扭头不再看这一人一魔。
“湘信你,让湘听听你的话,如何?”萧湘摸摸顾灼华靠在自己怀中的脑袋,默默收了收自己的腿,免得插在顾灼华胸前的两把剑割到他。
此时萧湘的脸上还是没有神情,语调也没情绪起伏,不然真要像个慈父了。
顾灼华抬眸看他,眼中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数次嚅嗫,却终究未发一言。
萧湘见状,又耐心道:“你若不知从何说起,便湘问一句,你答一句,不想回答便摇头,如何?”
顾灼华瞪着眼睛看萧湘,没反应过来似的,依旧未发一言。
看向别处的裘弈将自己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好……好。”听到骨骼作响的声音,顾灼华一脸担惊受怕地揪住萧湘的衣袖,颤声说道,“你要信我……你问了,要信我……”
“从来无人问过我……从来无人信过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你不能不信……”
“你不能不信……”
“嗯。”萧湘又安抚地摸了摸顾灼华的脑袋,“第一个问题。太清宗徒子,可是你杀的?”
疯言真语
顾灼华茫然地看着萧湘,“太清宗徒子?”
“是。数年前,有一邪修在青云宗群山外将几名身着黑白道袍的修士杀害,其中身着明黄道袍的修士被虐杀致死。那名邪修,可是你?”萧湘问道。
“我不是邪修。”顾灼华突然十分清晰地说道,“我师承正统,不是邪修!”
萧湘没有被顾灼华突然清晰起来的口齿转移走注意力,冷静道:“湘问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顾灼华怔怔痴痴地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不记得杀过……这百年来,我应当只杀过一个邪修……他盗我法杖!对,他拿着我的法杖,用法杖杀了好多人……我把那些人的魂放走了……都放走了……”
和席鬼将说过的魂归地府一事对上了。
萧湘心道:看来顾灼华不是那个杀害太清宗徒子的邪修。
邪修杀人集魂就为助己修炼,顾灼华虚弱至此,却将百魂放走,看来不是靠此修炼,或对此道无意。
裘弈歪头问萧湘:“信了?”
萧湘抬眸问裘弈:“演的?”
裘弈不答,继续看向别处。
他看不出来顾灼华是不是演的,习惯让他不能轻信魔言,但他之前已经信过一个魔主了。
可顾灼华也没道理演这么一场戏给他们看,这只魔现在连维持清醒神智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应该没脑子去谋划别的。
萧湘问顾灼华第二个问题:“千年前,玄清宗被何物屠尽?”
裘弈觑着他怀里的顾灼华:不是他么?
“被邪祟。”这个黑衣人没有反驳自己的话,也没有说信或不信,但这就足够了。顾灼华神经质地回答萧湘的第二个问题,“宗里突然出现一个大邪祟,不知道是谁的……他侵占师弟的神智,操纵师弟去滥杀……然后师弟就被他们杀了,他们骂师弟,骂师父,骂玄清……他们骂师父教妖怪本事,自食恶果,可师弟是草木妖……他、他不敢杀人的,他一直不敢杀人的!”
“师父看不见那个邪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出去找办法,回来时,看见宗门里在互相残杀……我拦不住,红妆长老想去无念殿杀师父……我情急中杀了长老……我杀了长老……我杀了……红妆长老……”
顾灼华又开始哭哭笑笑起来,他笑得胸膛振动,两把剑在他的血肉间碾磨,才被魔力修复的创口又开始流血,淌得萧湘的道袍上全是血迹。
“都死了!都死了!!师兄也要杀我!!!”他疯魔地嘶吼,满眼血丝发黑,揪住萧湘的衣襟,想要凑到萧湘跟前,但被裘弈摁住,“师兄把师父带走了,是他杀了师父……仪宣!他一直不是个好东西,那大邪祟肯定是他弄来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裘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认命地闭上眼睛忍受顾灼华的惨叫。
眼睛刚闭起来,他猛然意识到顾灼华话中提到的一个人。
“红妆?”裘弈将赖在萧湘怀里的顾灼华拽到自己跟前来,急问道,“你说你杀了红妆?”
“是啊……哦,师父舍不得他们,把门中死去的、还留有全尸的人都做成了人傀……就是现在的玄清宗。”顾灼华又忽然安静下来,呆呆地说道,“红妆长老还活着呢,我前年还见她在山间走动……只是修为不会有变化了。”
裘弈和萧湘相视无言,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愕之色。
玄清宗中……有许多人傀?
“人傀”是指将死者的尸体通过各类天材地宝补好,再将其原本的魂灵或是其他生灵的魂灵通过秘法禁锢在尸体内,炼制成有着自我意识的傀儡,化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