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作潇洒地摆手,乔嘉禾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看得出来,你之所以拜进北帝派师门,就是想要手刃仇人。既然想做,那就去试一试,就算你道行还浅,还有你师父和师伯兜底。相信他们,也相信你自己,不要让自己后悔!”
乔嘉禾无言,将帝钟剑拔出鞘,剑身反射着灯光,映照出她的面庞。整把剑沉甸甸的,把责任和期望压在了她的肩头。
“好,思宸姐。”她郑重地点一点头,“我会尽力的。”
徒弟们都各自散去,邓向松离开正殿,来到后院的一处墓碑前,拿出一个铁盆摆在地上。邓若淳提着一沓纸钱,端了两碟糕点,腋下还夹了瓶酒,远远走来。
“爸。”
邓向松应了一声,抽出手帕,轻轻拂去墓碑上的浮灰。他的指尖留恋地掠过墓碑上的字眼:
“故妻关霞之墓。”
父子两人摆好菜肴,生起火来,把纸钱一张张丢进火盆。
“爸,你说,妈已经投胎了吗?要是没有,怎么中元节也没回来看看咱们?”
“哪能想回来就回来哩?下面也有自己的规矩。”邓向松倒了杯酒,酹在碑前,权当祭奠,“我看过元辰宫,她挺好的,什么都不缺。”
邓若淳学着父亲的样子祭奠:“妈,酒和糕点都是小绥从北方托运过来的,他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我们要出发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打怪了,你保佑我们平安回来。”
他跪着向墓碑行了个子午诀,伏倒磕了几个头。墓碑没有回应,邓向松却开口叮嘱:
“万事小心。”
记忆里,自母亲走后,父亲一向沉默寡言,几乎从来没说过贴心的话,只在面对弟弟时会流露出慈爱的一面。邓若淳失笑道:“爸,你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小绥?”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都担心。”邓向松又斟了两杯酒,“再跟爸喝一顿吧,你长这么大,连大学都是在家附近上的,还没一个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如果我真的折在了那里,还有小绥给你养老呢。”邓若淳半开玩笑道,眼睛却直直盯着邓向松,观察他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邓向松却并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喟叹一声:
“你要是折在了那里,要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
邓若淳无言。
“照顾好你,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邓向松抬手,摩挲着墓碑上镌刻的字眼,“我有时也在想,要是她还在,我,还有你,也许都不会走上这条路。”
邓若淳眼中流露出些许困惑。
“我从前从来没想过要做道士,小时候啥都不明白,跟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爷爷学了几手,你爷爷被斗倒后就没再碰了,只是一直在习武。后来进生产队,就……认识了你妈妈。”
“我那时候脾气傲,对谁都没有个好脸色,再加上政治出身差,整个生产队都没人愿意搭理我,还会暗中给我穿小鞋。你妈妈是城里的大学生,北方姑娘性格泼辣,觉得我人长得清秀,性格也寡言少语,一定是被欺负惯了不敢反抗。她看不惯这些,拿着铁锹追得那些人满地跑,就为了替我解围。”
说到这里,邓向松的嘴边扬起一丝笑:“她不知道,其实我是故意在她面前装得可怜。”
“老头,还是你有一手啊。”邓若淳打趣说。
“最后不是也成功了?”邓向松面上颇有些得意,“结婚的时候我身上只有二百块钱,一年年攒下来的,我都给了她。我跟她说,虽然我这人一没家世,二没本事,但只要我在她身边一天,就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沉默良久,邓向松抽了抽鼻子,话音里有些许颤音:“可是连这一点,我到底也没做到。”
邓若淳不再接话,只是把手搭在父亲肩膀上。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人们总是习惯将特定的某天以特定的形式铭记下来,连带着情感一代代传承下去。
因为总有些事不能遗忘,不敢遗忘。
宁绥把行李都拉到正殿前,师弟们刚做完早课,以为他是要回望海市工作,照例挽留他:
“师兄,又要走了?多留两天呗?”
而后,他们看见邓若淳也拎着行李,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大师兄,你也要跟着走?”
“怎么,我不能走吗?”邓若淳中二病突然发作,振臂高呼说,“我受够了平淡的生活!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那你去找个班上吧。”宁绥提出了个馊主意。
夷微在地图上标出了蠡罗山的大概位置,是十万大山边缘的一处孤峰。宁绥历数着一路需要乘坐的交通工具,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先坐飞机,然后换火车,火车坐完坐大巴,再打出租车,后面就只能用脚走了。”他上下打量着夷微,“你的识海里能装人吗?”
夷微委婉拒绝:“识海里没有氧气。”
宁绥失望地打消了念头,继续清点行李:“洗漱用品、防寒衣物、摄影设备……山里没有信号,也没有电。我花好几百买来的太阳能充电板,应该能派上用场。吃的也要自己带,我嘴挑,不想啃虫子。”
话音刚落,乔嘉禾便兴冲冲地从道观外跑了回来,郝思宸跟在她后面,肩上都挎着被塞满的大背包。
“师父!你看这些零食够了吗?”
夷微瞥了一眼自己脚边的米面油,悻悻地说:“我们好像不是去度假的。”
可惜他的抗议没有被任何人采纳,甚至没有人听进耳朵里,他只好灰溜溜地把每一样行李都塞进自己的四次元识海里。宁绥看了眼时间,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