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一磕,不当老师也得当老师了。
磕完头,宋步苒就拉着侍女们跑了,生怕程菽反悔。程菽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少女,摇头叹息,“这孩子,以后可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直到在侍女的带领下洗漱时,宋步苒才感觉到身上的疼。原来是程菽瞧见她挨了打,特意要侍女们给她好生地涂抹些散瘀活血的药。侍女们一边给她抹药,一边说,这忠王府呀,还从来没来过小姐哩。
这回好,以后终于有个小姐来了。那些学生们虽然个个自诩清高,不纵情声色,但偶尔眼底还是会流露出些许恋慕的欲色来,叫那些在别院里服侍的侍女们百般不自在。
“那个程大人……哎不,我老师也会色眯眯地看你们么?”宋步苒张开双手,一件轻薄的内衫便套上了身。
“从来没有,程大人是真正的君子。”
“不,他是圣人!”
“是呀,程大人眼里只有学问。”
“……”
宋步苒一边听着,一边穿着衣服,好似看到了自己从竹林跑出来时,程菽从讲台上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瞬。
她的心口兀地猛跳两下。
——
自从萧慎告诉林清有关倪允斟老师夏炎的事迹后,林清一直很期待再次见到这位镇抚使。只是锦衣卫行踪鬼魅,除非他主动来见自己。可这人仿佛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未有出现过。
来周的打探有了消息,当他拿着陈泽画像递给林清时,林清却也只是冷笑一声,心中猜想得到印证罢了。沉默少顷,他问:“指认的证书都画押了?”
“画了,花了好些银子。”来周道。
“好生护着那小厮,以后有的用。”林清安排好,便去兵部衙门。自从上任兵部尚书以来,公务繁多,他不得不每日看表章看到夜半,这下他也总算是体会到隋瑛的难处。
仲夏时刻,京城内热浪蒸腾。兵部衙门内密不透风,纵使叫人在签押房里端了些许去热的冰块也不甚有用。林清时常是湿透了衣衫,忙到夜里,又被冷风一吹,幼时的孱弱好似找上门来,叫他屡次害起热病。
这一日林清在家休憩,隋瑛则是去程菽那里商量事宜,见程菽府邸后一方池塘中,满池翠绿莲叶迎风招摇,水红荷花次第开放,当真是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话方聊完,隋瑛好似想起什么来,便笑得犹若少年,拉了程菽,问他自己是否可以采摘这莲叶菡萏一二。
程菽笑称他可是要去哪里献殷了,隋瑛摇头叹道,有一件事,太多年没做,如今有了机会,却是忘了大半。仰望天色,已是夕阳四合,叫他险些错过。
环顾四周,除却这出尘荷花,当真没什么是配得上那人的。
程菽也不问那人是谁,只是微笑,近日来他听到些许传闻,再结合隋瑛举动,也能猜到一二。他做了个请便手势,便瞧见隋瑛踏上轻舟,摇进荷池中央,采摘了莲花朵,莲叶两三片。
出了程府,隋瑛直奔林府。当他捧着一大束莲叶荷花走进林府时,叫一众下人都看呆了眼。
“你主子他好些了么?”见到王朗,隋瑛问。
“好些了,好多了,在问竹亭下喝茶呢,今儿不知道您要来。”
“今日当然要来!”隋瑛爽朗笑着,便绕过几道长廊,熟门熟路地来到问竹亭,远远地就见林清一袭青衫,半躺摇椅上,手边是茶水,一柄纸扇轻摇在绛紫的夜幕下。
听到脚步声,他怔怔回头。
那红菡萏和翠莲叶,竟将身后人挡了大半。
“哥哥?”林清笑得眉眼如月,“你这是做什么?”
“可莫要生哥哥的气,近日被公务忙昏了头,差些忘记了今日是晚儿的生辰,没来得及准备礼品,只能采摘这夏日风荷,聊作慰藉。”隋瑛从莲叶荷花后探出头来,眨了眨眼,“以后定会补上。”
林清却哑然,少顷才缓过神来。
“生辰,今日是我的生辰?”他不自觉地抚住自己胸口的那枚烟紫玉,怅然若失道:“原来,我也是有个生辰的。”
隋瑛心疼道:“这是什么话,谁没有生辰?晚儿只是太久没过了,以后每年哥哥都为你过!”
搂了荷花,林清低头嗅闻,“难为你还记得今日这日子,我都忘了。”
“忘了,再记起便是!”
林清抿了抿嘴,只觉得喉头哽咽,道:“只是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如今身体虚乏,病弱无力,倒真像林安晚了。”
隋瑛语塞,抬手夺了这莲叶荷花去,“是哥哥不对,怎的送你这物。晚儿莫要伤感,这病都怪我,让你挑了兵部的胆子,累着了你。等这暑热过去,叫上郎中好生给你看看,养一段世间,定是恢复如初。”
顿了顿,隋瑛抚摸林清手背,道:哥哥口拙,不会说好听的话,无论是林安晚还是林清,哥哥都是爱着,护着……”
“不,”林清忙把那花叶又搂进怀里,“我喜欢这些花儿,喜欢的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哥哥的风骨。是晚儿自己不对,平日食欲不佳,也不喜喝药,自己作践坏了身子……只是花儿虽好,只是……”
“只是什么?”
“你还未曾为我弹过曲子哩。”林清狡黠一笑,好似只狐狸。
“我这就差人回去取我那琴!”隋瑛转身就走。
“哥哥,”林清拉了隋瑛,“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为何……”
林清朝亭外的王朗使了个眼色,王朗便快步离去,少顷便和几名下人抬着一方布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