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误会了什么,但具体的褚雪镜说不上来,闻言掀起眼帘看了看他冷硬的下颌,轻声道:“查一个地方。”
卫北临悄然握了握指节,转眸将视线落在半趴在桌的女人身上,“什么地方?”
“我梦中预言的事,几乎都发生了。”她仍旧不想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实,以梦作幌子,“梦里,还有我身死的地方。”
身死的地方?原书里她不是被烧死在与萧胤玦的大婚之日么?
那她“身死之地”,应是东宫?
男人剑眉无声拢起,正要追问,便听女人平淡地讲述起来,“那是一个违背大燕律法的地方,以贩卖少男少女给权贵为生计,黑话都叫它‘暗市’。”
“我梦到我被卖进了暗市,”她似在讲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故事,哪怕她知道这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几次三番想逃,都逃不出去。”
“有一天,我险些就被卖给了金陵的一个纨绔子弟。”
卫北临心念一动,眸光紧紧锁在女人平静的面容上。
“是郑牧驰。”褚雪镜轻声说,“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魔鬼,以折磨年轻女子为乐。”
她话音停了停,不知是不是不愿再回忆,侧脸贴着自己的小臂,歪头瞧见男人猩红的双目。
他的目光很好懂,有震惊、有心疼,还有颤抖的悲伤。褚雪镜弯了弯唇,接着道:“所以我托你去查他,是因为我只知道他和暗市有牵扯,也许能以他为线顺藤……”
男人温热的掌腹落在颊边,似是想安慰她,又僵硬地停留在要碰不碰之地,显得有些傻。
褚雪镜眉眼轻笑,主动用面庞贴上他的掌心,“只是梦而已。”
“只是梦吗?”卫北临缓缓蹲下身,视线和她持平,开口的声音却沙哑生涩,“……有没有伤你?”
其实他想问,那个让她一直胆战心惊、逃不掉梦魇放她血的人是不是也是郑牧驰?
可对上她澄澈清亮的眼眸,他又忽然问不出口,怕又让她想起不好的记忆。
“没有。”也许是他的心疼过于动人,褚雪镜向来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都融化了几分,乖软得令人心里发甜,“梦里我被送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带回了暗市,他没来得及下手。”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
卫北临闭了闭眼,落败似的将额头抵在少女趴下书案的手臂上。
在褚雪镜看来那是一场梦,可对他来说,书中的剧情都已经发生过一次,和现实无异。
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他费尽心机地想帮褚雪镜逃脱四年后的死局,竟才得知,死局并非真死局,褚雪镜早就身在虎窟,深陷泥沼。
要从沼泽中脱身,谈何容易?
吻你先吻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卫世子?”
即便男人一个字不提,可她依然从他散发的情绪感知到他的沉郁。褚雪镜抿住唇角,抬手轻轻握住男人落在自己颊上的手掌。
他的手轻微地发着抖,仿佛在害怕什么,他的额头眷恋地靠着自己,不惜半弯身体,单膝跪着,像心甘情愿的臣服者姿态,无端又使人心软。
女人张了张唇,欲言又止,终是伸出另一只手,缓缓从下抚住男人的半边脸,让他抬脸看向自己。
卫北临自是生得一张俊脸,剑眉星目,颌角分明,因年龄不大时常流露出天真少年气,一双凤眼总是被他睁得圆圆的,倒像小狗的眼睛,只有生气愤怒时才会表露出不属于他气质的戾气。
此时他眼周被泪意熏得薄红,浓密的睫毛半耷着,乌黑的瞳色却怔怔瞧着面前的少女,可怜极了。
前世今生,对她示好过的男子多如过江之卿,但大多是贪图她的相貌,亦或是像萧胤玦之徒另有图谋,总归不会在她跟前展露出这样低下悲怜的情态,好似她的安危是男人在意的全部,身心都系在她身上了。
卫北临……
褚雪镜眼睫微颤着,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准确地说,是对于男人的这副模样,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一开始她得知对方是异世来的外来者,入梦总无故附身于她的猫,她只是想避而远之,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
何况他心声对自己多有怠慢不喜,是故她抱着玩弄的心态,刻意去逗他,以疏解烦闷。
后来她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有力的帮手,而卫北临一心不想让她“介入”男女主感情,阴差阳错和她的目的一致,她便顺着心意利用他,借他的身份、他对剧情的先知来助自己不陷风波。
在她的有意放纵下,男人正合她的想法,不可抑制地对她动了心。
但她只想索求更多,要他对自己死心塌地、非她不可。
要他在乎她、心疼她、深爱她。
而她……
褚雪镜眼眸轻动,拇指指腹无意识抚着男人眼下薄薄的皮肤,男人微仰着头任由她作为,因抬首更显凸出的喉结偶尔滑动,面上的洇红愈发明显,笼着他的面容、他的耳朵、他的脖颈。
绯红的颜色如天边落霞,一直蔓延至他松散的寝衣里。寝衣是素白色的,和披在他肩上的玄色外氅相映相衬,使得衣间露出的肤色更加秀色可餐。
其实她想要的,卫北临已经达到了。
男人知道她心机深沉、善用皮相蛊惑,却仍旧甘之如饴,不论何种境地,他都甘愿为她去做,毫无怨言。
但他又从不逾矩,除却偶尔的拥抱,他从未向褚雪镜索要过什么,即便情难自抑。
这样乖的人,这么乖的小狗。
他和萧胤玦究竟对峙了什么她无从知晓,他回来时掩盖不住的疲倦和低沉情绪却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