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干舌燥说了这么多话,卫辞却在盯着她走神。
“师兄,”宋蕴打断他的思绪,突然幽幽开口,“或许你不入仕也是桩幸事。”
至少不会被朝堂中的豺狼虎豹盯上,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卫辞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师妹,身世我会小心查探清楚,你不用去想其他法子。”
“我只是不想有所隐瞒,并非想让师妹平添负累。”
哪怕探查身世会有诸多危险,卫辞也心甘情愿,师妹不介意他的出身,对他而言已是足够。
他认真的望着宋蕴,轻声说道:“师妹,我很高兴。”
那双田黄石般的清澈眼眸被欢喜浸染,亮晶晶的,像是在发着光,炽热专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宋蕴脸颊微微泛起热意,不自在的移开视线:“高兴什么?”
卫辞被问得呆住,他想说自然是高兴能继续这场婚事,高兴她并未因此而疏远他,可他忽得想起来,这门婚事对师妹而言,并非是一场天作之合,而是万般不得已。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宋蕴却已转过身去:“师兄快回去吧,我去牙行先寻间宅子落脚,好让父亲养伤。”
既然打算在县城定居,住客栈便非长久之计,宋蕴和莫绫接连看了几个院子,才寻到一处合适的宅子。
宅子只有两进,地段也有些偏,但胜在环境不错,生活工具齐全,连家具都有一些,只要稍微打扫便能入住。
宋蕴爽快的签下契约,付了半年的租金。
当天下午,宋蕴和莫绫便将宅子清扫干净,又添置了些许常用的物品,才回到客栈将宋柏轩接走。
然而在他们离开时,被平阴侯府的仆妇拦了下来。
宋蕴并不意外,她让卫辞和莫绫带着宋柏轩先走,自己留了下来。
吴氏今天中午就派人传了信要见她,但她忙着收拾宅子,添置物品,自然没空送上门来给她羞辱。
此番吴氏见她忙着搬家,必然会更为恼怒。
不出所料,吴氏走出来时,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她阴沉沉的盯着宋蕴,发出一声冷笑。
“真是翅膀硬了,怎么,有新靠山了?”
宋蕴垂眸不语,眉眼间一片乖顺,但也正是这样的沉默,叫吴氏更为恼怒。
她一直以为宋蕴很好掌控,在侯府时她极为孝顺乖巧,对她与侯爷言听计从,但吴氏万万没想到,宋蕴还有这样顽固不识趣的一面。
一切听她的安排不好吗?乖乖回到京城参于选妃不好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宋蕴却偏要拒之门外。
吴氏冷冷的盯着她:“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养了你这么多年,倒不如养头畜生!”
宋蕴不置可否,被骂两句又掉不下一块肉,她早就想到了会有今日,也做好了承受吴氏怒火的准备。
“侯夫人寻我有何事?”她问道。
“不装了?”吴氏眼中满是嘲讽,“好你个宋蕴,这么多年,我竟被你蒙蔽的严严实实,不知你竟然如此狠辣无情,连自己的姐妹都要算计……”
“并非姐妹,”宋蕴打断她,语气冷淡,“她从未视我为妹妹,而我也从未视她为姐姐,所谓的姐妹,只是你一厢情愿。”
“你——”
吴氏何尝不知她们二人之间不可能有真感情,但世家大族里,勾心斗角又逢场作戏的姐妹多了去了,只要她们两人识相,就不会闹翻,可谁又能想到,她们竟一个比一个固执。
事已至此,言多无用。
吴氏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怒意,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明日一早,你就去找陈不逊,把案子撤下来。”
“侯夫人说笑了,”宋蕴抬起眼,不卑不亢的与她对视,“宋蕴区区一介民女,如何能对县尉大人呼来喝去,案子撤不撤,由不得宋蕴做主。”
吴氏定定的看着她:“你是苦主。”
宋蕴微笑:“但做不了主。”
吴氏气得胸口胀痛,却知今日无论如何得退上一步,那陈不逊蛮横霸道,背靠陈家,又仗着远离京城,对她不理不睬,连平阴侯府都被他接连奚落。
可吴氏又不愿传信到京城求援,毕竟平阴侯的女儿被抓进大牢里,不是什么光彩事。
吴氏深吸一口气,硬邦邦的说道:“你能做主,说吧,你想要什么?”
“断情书,”宋蕴望着吴氏,温柔的眉眼间含着笑,丝毫不在意她的话让吴氏心中掀起了多少波澜,“我与赵晴云错抱十几年,如今既已归位,就该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宋蕴区区民女,不敢高攀侯府,更不想给侯府留下污点,从此之后,路归路,桥归桥,两不相干。”
“宋蕴,你大胆!”吴氏喘着粗气,朝她扬起手,但还未落下就被宋蕴接住,她仍旧在笑着,眼底却尽是冷意:“夫人可想好了,这一巴掌下去,京城人人皆知平阴侯的女儿蹲过大牢,忘恩负义,谋害姐妹!”
吴氏气得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怨毒的盯着宋蕴,她自认对这个养女尽心尽力,要什么给什么,可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会被她要求断情绝义。
人人趋之若鹜的富贵,她弃之如履,毫不珍惜。
费尽心思的盘算就这样被她毁去,她却拍拍屁股毫不在意的走人,这让吴氏如何能甘心?
“不可能!”吴氏死死地盯着宋蕴,一字一顿道,“宋蕴,侯府的富贵不是那么好享的。”
宋蕴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没有这样容易,前世她失宠沦为弃子后,平阴侯府还要她为了入狱的赵峥奔走,哪怕代价是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