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
姊妹一夜深谈,睡得晚,自然醒得也迟。等到两人懒散散起身梳洗,早已是日上三竿。可也不及她们收拾好,廊庑下竟传来孩童的笑声,再一转看,人已经到了外间。
“长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杨淑贤还披散着头发就迎了上去,因为来者就是杨家长女,姚家次妇杨淑真,而方才听见的清灵童音,正是小泽兰。
露微亦很觉突然,但看着半年不见的孩子,泪水已无声。
“阿娘!阿娘!”
在杨家姊妹的注目之下,孩子已向露微奔赴,她亦早早张开怀抱,一待孩子冲进臂弯,就紧紧地抱住了。这可是从出生当晚就养在身边的小女娃,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她喊“阿娘”。
一切都不必多说了。
许久,三人围坐,露微仍抱着泽兰在怀里,孩子不吵不闹,吃着果子,时时对人露笑。
“昨日长兄奉旨去太平坊的将军府问诊,说是遇见了你,他便叫小奴留意,竟看见你进了我娘家。小妹瞒得一丝不漏,可知我与二郎数月来寝食难安?”
听杨淑真的叙述,露微也猜大约是这样,跟随姚宜苏阿林一向能干,昨天也是在的。“真儿,都到如今了,你和仲芫竟还想要我回去?带泽兰来,也是姚宜苏让的吧?”
杨淑真没有否认,叹了声又道:“赵伯父的案子有望,若回京来知道此事,定不会轻饶姚家,长兄都是清楚的。其实,如今姚家已经不同了,母亲深居礼佛,婢仆凡有性情不好,或从前仗势苛待过你的,统统都被打发了。”
“长姊怎么说这糊涂话?”杨淑贤本没有说话的立场,听到这里却也忍不住了,“微微阿姊又不是要和他母亲过日子,更不用理会那些婢仆了!难道说,凡一个坏人,一日改过自新了,便是从前被他害死的人,也得活过来原谅他,还要再和他交好不成?!”
露微一下子就笑了,话不糙理更精。
杨淑真皱眉看了小妹一眼,抬手点了下她的眉心,“你的账我晚些和你算!快闭嘴。”
淑贤不服,只挪远了些,嘟囔着又道:“长姊自小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出嫁又得了个顶天立地的好夫婿,便一个屋檐下,都看成是一样的人了?一母同胞也分霄壤,恰如阿姊是天上的明月,我就是地上的稗草。这道理在姚家更是了!”
“你!”杨淑真甚少动怒的人,这时也忍不住了,“父亲罚你禁足抄书真是太轻了!你这张嘴,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就抄一辈子的书呗,做个女先生,传道授业,为天下不通文墨,不知道理的人争条好路!”
露微旁观她们姊妹斗嘴,只是越发好笑,逗着泽兰也看,直到孩子咯咯咯笑个不停,二人才歇了。
“孩子看着呢,万一听懂了怎么办?”露微看着她们说道。
杨淑真稍稍红了脸,可淑贤却又俯身凑到了泽兰跟前:“小兰儿,你说,婶母和贤姨,你支持谁?”
露微眉头一皱,与杨淑真对视,都不禁忍笑。
小泽兰不过两岁有余,只能简单言语交流,可不曾想,一双溜圆黑亮的眼珠转着转着,竟忽道:“兰儿就要阿娘!”
【作者有话说】
谢探微——
媳妇来探望:媳妇来了,我根本不穿衣服
亲妈来探望:儿已成年,多有不便
补药
◎太医署的姚医官来为中候换药,正在院外等候。◎
中秋一过,露微的生辰便近了。她自己倒没想着,却还是杨淑贤作兴起来,替她从头到脚制了一套首饰衣装。因是按她的身量裁制,已是成衣,她也推辞不了了。
“阿姊你看,我的眼光不错吧?”
杨淑贤让丹渥和雪信一左一右将衣裙在露微面前展开,是一套齐腰襦裙。上衣是月白窄袖,外罩一件雪青交领半袖,下裙是湖水碧的百褶长裙。虽未上身,已见灵动飘逸之感,虽无繁复花纹,却是难得的清丽脱俗。
“真好看。”露微少在衣饰上下功夫,这一见竟挪不开眼了,细细摸看,倒见腰带之处绣了樱桃纹样的点缀,一愣,“这是樱桃?”
淑贤笑而点头:“这料子我也喜欢,另叫做了一套别的样式,都在袖子上。但我想阿姊不喜花哨,就让在腰带上点缀一二。樱桃好吃又好看,不是吗?”
露微所思去并不在衣服的花样,而是件久成疑团的奇事,坦言道:“半年前我去赵家墓园扫墓,那时父亲已遭贬官,所有先人之墓都未及清扫,却独我阿娘墓前放着一盘新鲜的樱桃。这世上除了我和父亲,谁会知道我娘爱吃樱桃?后来又想大概是父亲托人代祭,却也想不到是谁。贤儿,你说会不会是杨伯父?他们早年也算认识的,所以出事后,杨伯父也愿意助我留我。”
淑贤听来也奇,却很不以为然:“就算是我父亲受托,赵伯父又怎会单叫祭扫你娘一人?不奇怪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觉得,或是你娘的姊妹亲眷之类也未可知。”淑贤又道。
这一点露微倒是可以完全否定,低头一想,不觉牵出了许多陈年旧事,“我娘不是咸京人士,也不知是哪里的,只有一个侍娘乔氏是自小跟随她的,并没有其他亲人。我也曾问过乔娘,她说阿娘是落难时被父亲搭救,当时身上就已经怀了我。后来到了赵家,父亲的嫡妻朱夫人已是病重,不久就过世了。”
淑贤虽知晓露微的身世,却不知如此细节,听入了神,“所以,你娘就怀着你嫁给了赵伯父?是感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