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桉并非是一点都不怀疑张大壮,可这土匪头脑简单,不似能算计人的样子,否则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他们私下交易的事情做得极为隐秘,宗蕤身旁又有回豆盯着,不可能提前察觉,反做戏来诓他们。
而眼下的确是个好时机,那八名随从停留在原地,另外的随从都在山脚下,此时一行四人,宗蕤是孤立无援。杀了宗蕤,再杀张大壮,自然没人能拆穿他,可回去后要如何全然撇清关系呢?
宗桉心中犹豫不定,此时变故突生,宗蕤竟然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立刻下马,上前搀扶宗蕤,担心道:“兄长,这是怎么了?”
宗蕤靠在宗桉身上,头晕目眩,突然伸出双手看了看,他的左掌心赫然有一枚针尖戳中的痕迹。
宗蕤抬头,冷锐地看向张大壮,“是你。”
“是我。我在陈情书后面扎了针尖,毫厘之长,细看都不一定能察觉,哪怕扎入皮肉,也只像蚊子咬了一般。而针尖是泡了一夜的毒药,虽然不致命,但可以让你头脑浑胀,浑身失去力气。”张大壮一改模样,咬牙说,“你别以为你能蒙我!我听说过宁王世子的名号,你不就是凭借着剿匪在兵部升官的吗?你哪里会听我陈情诉冤,分明是想将我诓走再私下灭口,然后令杀了所有土匪,如此就能掩盖一切罪行,你们当官的官官相护,当我不知道吗!”
宗蕤冷笑,“你现在杀了我,你们全都得死。”
“反正都要死,反正都要被朝廷当做凶恶的土匪围剿,我不如真做一件凶恶的事,如此也算死得不冤!”张大壮说罢抽出腰间短刀,猛地扑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宗桉扑了上去,被一刀砍在胳膊上,一脚踹开。他摔倒在地,闷哼了一声,抬头时飞快地和回豆对视了一眼。
“……”回豆握住刀柄,手指微颤。
宗蕤虽然中了药,但也不会任人宰割,就地打滚躲开张大壮砍下来的这一刀,抬腿将人踹开。
张大壮后退两步,被爬起来的宗桉抱住腰身。
“兄长,”宗桉胳膊血流如注,拼尽全力抱住张大壮,急切地说,“兄长快走!”
张大壮骂了一句,反手一肘子击晕了宗桉,将人狠狠踹开。他抹了抹脸,再度扑向宗蕤。
两人缠斗了几招,宗蕤一脚踹在张大壮的脚腕上,趁人吃痛摔倒时拼尽全力往上一扑,横刀割向张大壮的脖子。
张大壮以匕相抵,浑身气血涌入头顶,脸色涨红,咬牙道:“还不动手!”
这一声尖锐非常,回豆一咬牙,猛地拔刀砍向宗蕤的后颈!
宗蕤背身相对,毫无防备,再加上中了药,绝对来不及闪躲反抗,回豆甚至微微撇开了眼睛,可下一瞬,他胸口一痛,垂眼时看见了从后方捅穿自己皮肉的袖箭。
“啪!”
刀从回豆手中摇摇欲坠地落下,被张大壮一胳膊挡开,没有伤到宗蕤。回豆不可置信地看向张大壮,突然心念电转,挪眼对上宗蕤转身过来的目光,神清目明,哪有半点中药的样子?
他们中计了!
宗蕤的目光有些复杂,回豆不敢直视,失力地跪倒在地。他扭过头,裴溪亭正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左手还在捣鼓着右手上的袖箭。
“太准了,”裴溪亭伸手拍拍元方的肩膀,“我芳手艺精妙。”
元方荣辱不惊,礼貌地说:“少爷百百中。”
树影婆娑,层层叠叠,飞鸟被破空声惊动,掠翅而起。
年轻男人站在树后,望着远处的青色人影,说:“裴溪亭……果真不简单啊。”
他笑了笑,幽幽地说:“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俊丽夺目,却不想人也另有长处,难怪啊,能入太子的眼。”
最后半句,他说得更轻了,轻得像是呢喃,但无端有几分欢喜。
隔着帷幕,随从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得说:“主人不喜欢这个裴溪亭吗?您先前还说要找机会好好瞧瞧他,若是顺眼,拿他做盏美人灯。”
“我只是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太子青眼,无缘无故地随太子进入朝华山的别庄。”男人啧声,“本以为是美色侍人,毕竟太子殿下如何不近美色,到底是个正常男人,可如今看来,裴溪亭也有些本事。”
随从说:“主人的意思是?”
“通知藏在山上的人,”男人说,“让他们全部出动,杀了裴溪亭。”
随从一愣,犹豫地说:“裴溪亭身侧那个人不是好对付的,我们的人怕是要折出去不少,不如等裴溪亭单独出行的时候再动手?”
“他随同宗蕤一道来回,何时才有你说的机会?等他回到邺京,可就更不好下手了。”男人说,“他在笼鹤司渐渐站稳了脚跟,焉知来日会不会乘着这艘大船进入东宫?等他飞黄腾达了,咱们不是要折出去更多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