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收回目光,放下茶盏,说:“走吧。”
他正要起身,裴溪亭已经捧手道:“卑职告退。”
说罢,后退三步,转身绕出了屏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俞梢云:“……”
他目光惊恐,转头看向表情难以言喻的殿下,忍不住说:“殿下,裴文书应该是误会您的意思了,以为您是要让他退下,没有听出您是让他一道走的意思。且他一直垂着眼,也没有看见您即将起身的动作。”
太子语气轻缈,阴晴难分,“是么。”
可从前裴溪亭从未误会过这句“走吧”的意思。
第63章生意小裴上恩州(五)
戌时初,晚霞斑斓,瑰丽多姿。裴溪亭在门前欣赏了一番,收回目光,转身进入茶楼。
雅间订在二楼的最末尾,元方伸手叩门,三声后,房门打开,一个男人看了他二人一眼,让开了路。
元方率先进入门中,扫了眼窗前,两个男人立在窗前,坐在茶桌后的男人十分眼熟,赫然是和宗桉在湖边谈话的那位,被俞梢云证实身份的张大壮。
元方走到茶桌旁,侧身看了眼裴溪亭,等裴溪亭施施然地落了座,他便挪后半步,在裴溪亭身侧站定。
张大壮看了眼元方,这人身形俊俏,可一张脸却是普普通通,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他又看向对坐的人,裴溪亭戴着帷帽,看不清模样,但从身上那件石榴袍和一双白皙修长的来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
张大壮双手撑在膝盖上,说:“耗子说你找我有事相商,什么事?”
耗子便是玩具铺子老板的“艺名”,人如其名,滑溜得很。
“阁下听着是爽快的人,那我也就开门见山,直言直语了。”裴溪亭说,“阁下今日与人做了一笔不妙的交易。”
张大壮今日就和人做了一笔生意,做得隐秘,他这边只有他自己知道,难道是对方那边透露了风声?他眯了眯眼,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简单吗?”裴溪亭轻笑,“有人胆大妄为,试图戕害宁王世子,有人无知者无畏,还真就答应了这桩买卖——找死。”
张大壮身后的一个土匪立刻怒目而视,“你敢对我们当家不敬——”
话未说完,土匪喉头一哽,却是因为对上了元方的目光。那人神情寡淡,一双眼和粗犷的面容格格不入,是双俊奇的杏眼,但太淡,太冷,见过血的人都知道,那是杀意。
土匪喉结滚动,竟然吓得后退了一步,一时不敢言语。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凝滞,裴溪亭“唰”地打开从摊贩上挑的墨竹折扇,徐徐地摇了两下,没有说话。
片刻,张大壮出声打破了沉闷,“看来你知道得不少。”
“否则怎么敢来和你做生意呢。”裴溪亭淡声说,“对方给你开的价码的确诱人,可他真的做得到吗?”
张大壮摩挲着膝盖,说:“朝廷都派人来剿匪了,左右不过是个死,我不如做了这笔交易试试。”
“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信错了人。”裴溪亭不急不缓地说,“对方说,只要你杀死宁王世子,他便向朝廷陈情,告知你们这是官逼民反,保住大茫山土匪的性命——恕我直言,这不是忽悠傻子的吗?”
这次没人敢对裴溪亭叫嚣,张大壮脸色微沉,说:“我知道,但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
“哪怕你们是事出有因才沦为土匪,但只要宗世子死在大茫山,你们都难活。”裴溪亭说,“宗世子是谁啊,他不仅是天潢贵胄,还是这次剿匪的主官,你们敢杀他,那就是挑衅朝廷,挑衅天家,这两条罪名压下来,你们大茫山还不够死的。更何况,那人真的会说到做到吗?”
张大壮逐渐正襟危坐,没有说话。
裴溪亭说:“宗世子若死在大茫山,谁敢为大茫山求情,谁就是在和宁王府过不去。说起来也巧了,与你做生意的那位,正是宁王府的五公子,你说,他敢站出来为你们申冤吗?”
张大壮面色陡变,“这是……王府兄弟斗争?”
他语气诧异,虽说这些有钱人家多的是兄弟相斗,可拿剿匪的事情做文章,这宗五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阴损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