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僕也被老闆娘帶進店裡招呼著坐下,得到了傅曉的眼神,他們稍稍坐得遠了些,且沒有發出什麼聲音,避免驚擾到小姐和那位看起來很有來頭的仙長。
傅曉坐在江泫對面,神色頗有些拘謹。
她出身不低,天資又好,本性倨傲叛逆,但好歹在家宅爭鬥中平安長到十五歲,深諳見人下菜碟之道。對待什麼樣的人應當用什麼態度,她全然摸索得清楚,況且她也並非蠻橫不講理之輩,除了火氣上頭,其餘時候都禮數都相當到位。
只是,她最不擅長同寡言少語的人交談。眼前這人實力很強,若是無門無派的散修,交談一番,或許能夠拉攏;若是不能拉攏,互相刷個臉,日後再相見也好辦事。
這也是她順著老闆娘意思坐在江泫對面的原因。坐了沒多久,傅曉就開始後悔了。這人遠遠看著頗有不食人間煙火的高人之態,到了近前被他周身的靈壓一斥,在傅曉眼中立刻生出長輩一般的嚴厲來。
已然結丹的修士不會再變老,這人周身的靈壓如此恐怖,想來境界相當之高,不知活了多少歲,這樣一想確實是長輩無疑。
老闆娘的動作很快,一刻不到就重上了菜。江泫摸不准自己身體的恢復程度,因此點了些清淡的飲食,主食還是一碗米香濃稠的清粥,低下頭抿了一口,終於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他一邊吃飯,一邊終於對周邊起了些興。見對面的傅曉神色有異,才反應過來是自身靈力的原因。江泫的身體還未塑靈台,靈力周轉收放都不太好控制,想來是方才懈怠,沒有控制好。
普通人不受靈力影響,對於修仙之人來說,承受來自他人的靈壓確實頗為不適。江泫有意識地將靈力收斂好,對面的傅曉神色一緩,眼中不經意流露出「得救了」三個大字。
雖是萍水相逢,但好歹有同桌吃飯之誼,向她打聽些事情正合適。
他咽下一口米粥,開口打破了沉默。
「傅姑娘。一路走來見沿途多水流密林,此地可是幽州?」
被他點了名,傅曉原本有些緊張,卻沒想到他問的問題如此簡單,當即一愣。
「是,這裡是幽州之南,雲來山一帶。」
「現今何年何日?」
「寅生六年,四月初三。」
江泫舉著小碗的手微微一頓。傅曉注意到這一點,道:「仙長,有什麼不對嗎?」
江泫道:「無事。」
他又問了幾個問題,譬如當今的玄門三是誰、是否聽過哪位仙長的名字,將大概的時間確定了下來。
他醒過來的年份,竟然是在原著主線開始前的近百年前。這個時間點,主角宿淮雙和反派江明衍都還沒有出生,玄門並無三,只有棲鳴澤江氏、上清宗兩派,因棲鳴澤常年避世,上清宗一家獨大,每到招收弟子的年份,就能吸引無數散修與世家子弟前往。
這一刻,江泫徹徹底底接受了自己變成黑戶的事實。無家族、無親友,不僅貧窮,且徒有一身強大靈力,外殼孱弱不堪。
苦也!
四捨五入一百年,要他怎麼熬!
江泫的面上透出一絲鬱郁之色。
沒了靈壓的桎梏,再加上已經交談了幾句、摸清楚這人只是性子冷淡,傅曉放下戒心,舉筷從盤中夾了一隻包子,打算和江泫邊吃邊聊。方才的對話中,值得她好奇的東西簡直太多了。
「可否請問前輩姓名?」
「江泫。」
聽見他姓氏的一瞬間,傅曉瞪大了眼睛。
原本猜想過江泫身份不凡,不曾想竟是棲鳴澤江氏的人。江氏仙府座落於神隕之地棲鳴澤,靈氣豐沛、藏寶無數,有「九州最淨土」的美稱。江氏族人都是隕落之神的守靈人,避世已久,每逢世間大亂才會出世,平定動亂又重隱去,族中子弟個個光風霽月、襟懷坦蕩,乃是仙門之中最負盛名的氏族。
聽聞棲鳴澤家的子弟到了一定歲數會入世歷練,但傳聞只是傳聞,沒想到今日真的讓她碰上一個江家的!
怪不得他會問那些再平常不過的問題,如果是江氏出來的人,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傅曉心中驚喜,又是少年心性,撞上了稀奇事只管高興,什麼拉攏刷臉熟賣人情,統統被她拋到了幾里之外。
江泫觀她神色,就知道她將自己錯認成了江家人。說是錯認其實也不妥當,他確實做過一世江家人,江家的秘術、族史、棲鳴澤的方位及出入方法,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散修行走世間,並非易事。不如以虛假身份傍身,只要不遇上江家本家人,就不會被拆穿。
想通關節,江泫便沒有反駁她的猜想,低頭喝完了最後一口粥,又取了手帕拭去唇邊水漬,理好儀容,便將手探入懷中,要掏錢付帳。
傅曉臉色一變,道:「長二!」
話音未落,她背後閃出一條人影。正是她的家僕之一,以肉眼看不清的度付了錢。江泫捏了捏懷裡癟癟的錢袋,還是領受了她這一番好意,道:「多謝。可是有事相求?」
傅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好似在強買強賣。江氏族人既然避世,必然不喜這凡俗一套,當即道:「抱歉,前輩。我只是想問問,前輩此番入世,可是為了柊山神而來?」
江泫一怔。
柊山神,在原著的設定里,是一種極凶極惡的妖獸。它無族群,存世的統共兩隻,常年沉睡,隔數百年就會有一隻先甦醒過來,繼而喚醒另一隻。一旦兩隻一起醒來,天下必然遭受大災,江家族史中曾多次記載江家人出世封印柊山神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