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擦黑,各大标志性建筑,霓虹灯闪烁。沈富中化妆一番,背起行囊,朝江边走去。
他没去码头,而是沿着江边徒步四五里,在一小木船处停下。木船上走下船老大。
船老大是他爱人娘家侄子,关系铁定。
抗战后期,侄儿阿三要跟姑父混上海滩,老婆也想娘家侄儿在身边有个照应。
他听后摇头说:
“来了也好,不过,一个渔家子弟,难混上海滩。这样吧,我替他买船和打鱼的家什,就在江边替我照应着。”
老婆大发雷霆:
“沈富中,你什么意思?他打鱼用得着找你?”
“老婆,不要误会。我将他作为编外,薪水照拿,替我守着黄金水道。”
“你想啊,我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万一哪天,包括你们不得不离开上海,车站码头一封锁,怎么走?”
“你跟他讲,天天守船上,我们不到他不走,这就是他的工作。记住,他的情况,对任何人都不能提哦。”
老婆开始不懂,但一家人上海南京来回穿梭几回,才知他用心良苦。
丈夫从鬼子监狱逃出来,跟营救之人去了南京。跟着家里被日本人监视,车站码头封锁。
娘家侄儿接到信,帮他娘儿俩悄悄逃出苦海。下船的那一刻,她才佩服丈夫真是深谋远虑哦。
阿三见姑父如约而至,迎上前来,帮他提行李。
沈富中坐下,掏出一根金条递过去。
阿三半推半就道:
“姑父,几年来,你对我不薄,我不能收。”
“阿三,你也不容易。姑父现在落魄了,你还如此衷心耿耿,我很感动。收下吧。”
阿三流着泪收下,接着开船。
“姑父,小船慢,我已备好新社会一切证件。可能要到明晚才能到。船上有吃有酒。篾壳水瓶有牛奶,喝一杯,睡一觉。路上有事,我喊你。”
沈富中倒杯红酒,晃了晃,呷一口。看看即将离开的南京城夜景,有些伤感。
凝神一会,干掉红酒。倒杯牛奶,边喝边盯着衣服打了补丁的阿三。
想平时对他并不咋样,这时候才知道他的忠心。唉,患难见真情啊!
人啊,得意时看不出好坏,唯有落难时才知冷暖。准备下船,再给他一根金条。
船桨“吱吱呀呀”划水声,令他仿佛回到童年时代。一路想下去,渐入梦乡。
他梦见老婆和女儿被解放军追赶,老婆鞋跑掉了,女儿去拉,最后双双被解放军抓走。
他对解放军背影,掏枪射击。倒下的却是老婆,再开一枪,女儿也倒下。
再看前面的军人,全是国军。只见宋中坚一挥手,国军士兵蜂拥而至。
他扭头就跑。跑啊跑,就是跑不动。开枪,枪不响了。
眼看被宋中坚包围,他绝望的喊:
“幽灵”,你干什么吃的?党国就败在你们手里。老子到阎王殿也要告你……
阿三停下船桨,提醒道:
“姑父,您怎么说梦话了?不能大声喊哦。”
沈富中这才明白,须臾间,自己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阿三,离开南京了吗?”他问。
“姑父,还没离开南京水域。离南京城很远了。”
沈富中叹一口气,听着船桨“咯吱咯吱”摇橹声,昏昏沉沉。有节奏的摇橹声,仿佛是催眠曲。
他眼睛只要一闭,梦就来了。不是呻吟无助,就是大喊大叫。
他硬挺着不睡,看四周一片漆黑,渐又迷糊,入了梦乡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