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美人最后轻蔑地扫了云贵人一眼,丢下手帕,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般,转身离开。
恰在此刻,坤宁宫里的一等宫侍听到下人汇报,匆忙赶来,着人递了冰块给云贵人消肿。
旁的,便也不再多说。
云修齐仰着头,侍从握着那包着冰块的绢布,踮着脚仔仔细细地为他敷脸,眼底满是泪水,低低道:“公子。。。。。。”
分明是从前在青州的称呼。
他垂下眼,见侍从脸上满是淤青,有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迹,脸肿得高高的,忍不住皱眉,别过脸。
“用不着,你自己敷。”
侍从急了:“公子。。。。。”
云修齐便又侧过头,冷冷道:“慎言。”
侍从赶紧闭嘴,却又听他的公子说:“也罢,伤得这般严重,总该叫个御医。”
声音不大,大约也就侍从听见。他蓦的瞪大眼,正想推拒,却见公子直接转身离开。
片刻,想起什么,云修齐又突然回过了头。
辛言忱那刚放下的一口气,便又悬了起来。
他垂着头,隐约觉得有目光扫过,紧接着,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
“你倒是个聪明的。”
“以后,该继续聪明才是。”
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他似乎也并不需要一个答复。
这次,云修齐是真的离开了。
辛言忱方才抬起头。
许贵人独自离开,他性子孤僻,也没和两人道别。没带侍从,便连脚步都是静悄悄的。
宫道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辛言忱和裘荀生二人了。
宫道,二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和昨日选秀结束后二人同逛没有区别,可方才的尔虞我诈、惊心动魄,却又像极了初次入宫时提着的那颗心。
周围安静了下来,辛言忱方才留意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多剧烈。
明明是初春,寒气未曾散去,他却觉得脸颊窜上了热气,烧得厉害,唯独脑子还清醒着。
辛言忱又忆起了方才余光里的那道背影。
青年背脊挺得很直,他昂着头,全然不曾在意被路过的宫侍瞧见自己的模样。身旁那颇为凄惨的宫侍,只将他衬得更为高傲罢了。
可辛言忱知道,那是风骨。是出身高门的风骨,是一个男子面对劲敌时最后保留的一丝颜面。
莫名的,他想起离家前辛言筠的话。
他说,云修齐是个劲敌。
当初不曾在意,此刻却隐约有些明悟。
经历风雨的青竹,若不倒下,只会长得更高。
相较之下,他这藏在石下保全自身的做法,倒有几分不够坦荡。
总归。。。。。。总归是有那么一丝羡慕的罢。
直面风雨,追求太阳。
藏在石下的笋,又怎能望见那日光?
可他辛言忱,从来也不是那修竹。太过拔尖,在辛府便被折断。
想活着,他便只能当那苟且的笋。
*
两人的宫殿隔得很远。
可今晨的事太多,加之是第一次请安,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见陛下,裘荀生很有倾诉欲。
他在这宫中,唯独信任自己的辛哥哥,便痴缠着让他一起逛逛御花园。
辛言忱并未拒绝。两人很慢地走着,春卷和秋鱼几人都识趣地站远了些。
裘荀生忆起方才的事,忍不住咂舌。
“辛哥哥,这便是高门公子么?我瞧着,与我们村的泼夫没什么区别。”
那般泼夫,竟也能嫁于陛下?这所谓严谨的选秀,也终归没那么磊落。
许是心情不大爽快,裘荀生便忍不住有些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