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营布置”
一声过后,众人纷纷出厅,回到校场营盘属地,严阵以待。就连萧冉也要起身跟着走了,他得回骁骑营。但却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拽出了,力气很大,他没站起来。
少年的眼光莹莹的落在他身上,问了一句话,“宗朔也会死么”
萧冉想了想,回忆起他们几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往事。
“没准。”
拽着他的手一下就松了,萧冉看了看少年,便启步离帐,他面无表情的冷脸之下,其实有些着急,在回营之前,他想先去辎重营看一眼。人世难料,看一眼也算是,了一了念想。
宗朔一身硬铠,手拿黑金斩马刀便要出帐,但走到了门口,就见少年一脸忧愁的看着他。
他没停脚步,只是路过阿曈身边时,抬起手,匆忙的捋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压下了几缕他额角翘起来的碎。
男人的手掌很温热,又粗大,但一拂之下,他身上的淡淡香气却透过襟袖,叫阿曈灵敏的嗅到了。
帅袍随着大将军的步伐而翻飞,划过少年眼前,一片红。
阿曈站在原地,呆了好久,然后忽然醒悟一般,转身就随着宗朔离开的方向跑去了。
黑风看着看着一前一后跑走的两个主人,也溜溜达达的起身,跟着去了校场。
萧冉走到辎重营的营地,往里头望了望,辎重营守在后方,只是搬箭搬重弩的累一些,但性命无忧。他看了一眼排在队列最后的那个瘦小的人,没说话,摩擦了一下手间的指套,低着头走了,没看见阿云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隐没在茫茫军士之中,再也目不能及。
阿曈怕被男人现后撵回去,便隔着挺远的距离,悄悄的跟在宗朔身后,昭城虽然备战,气氛紧张,但却上下有序,人人严守军令。
不一会儿,众将便各自带着兵或出城埋伏,或假守城楼,或勒马备战。
宗朔沉稳的坐在中军之上,如镇山岳。探报的斥候来来回回报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急,乃蛮的攻城骑兵也一次比一次近。
直到斥候报说敌军前锋骑兵渡河,后边步兵紧随之时,宗朔抬手拿出令牌,给步兵统领,“开河堤,截断敌军连结。”
又报,蛮族骑兵冲出林中,步兵落后。宗朔又拿令牌给营,“启绊马锁,射重弩。”
再报,骑兵已临城下。几番下来,蛮军损失人数事小,但他们往往是凭着一股蛮杀之气勇往冲锋,如今战先连挫锐气,是为战先攻心。
宗朔这才挥着马刀,与众将直奔城楼。
阿曈有些紧张,他的嗅觉灵敏,随着从城外吹进来的戈壁烈风,少年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不是动物的血气,是“人”的血气,很多很多人的血气。
但他初来人间,只能是个看客,守城的营卫队连城楼都不让他上,说有流箭,别射到他。
阿曈无法,只得回身,他又急急忙忙的找到了奋力搬箭运箭的辎重营,阿云与书生都满头大汗的在拆箭捆,卒长看到阿曈,急忙朝他一摆手,“快回后方的帐中去,乱糟糟的,伤到你呢”
阿曈又到相熟的营卫队,队长“诶呦”一声,“别跑了,快,把甲先穿上,回屋等着。”
于是阿曈又被急慌慌的送到了帐里,再等他跑出来,随着来回奔忙的城兵,少年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直到他下意识的走到了小厨房。
阿曈忽然被叫住了,“来,小统领,过来。”
他往屋里一瞅,竟然是伙房的大叔,他独自清清静静的站在院中,尚且有闲心给只晒了一面的土豆干翻了个面。
阿曈走到厨子眼前,“大叔你不打仗吗”
厨子一笑,“急什么,怎么,你慌了”
阿曈左右瞅了瞅,犹豫的点点头。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打仗啊,也像做菜,再怎么心急翻炒,也得火候到了,才能吃不是。不必慌,此战必胜。”
“赢了就不用死人了么”
“赢了就不用死更多无辜的人了。”
阿曈想了想,在这个菜香满溢的静谧院子中,渐渐沉静了下来。而后朝厨子弯腰一行礼,转身又往外跑去了。
厨子踱步到桌台前,端起了一杯酒,高举敬天,而后缓缓倾撒入地。
他看着自己那把豁口的大刀,举杯又敬,“十二年弹指一挥间,属下垂垂老矣。”
缓了一会儿,厨子又说,“少将军,尤似您当初,唉,难呐。”
阿曈跑出了小厨房的院子,直奔城门而去。他若是真跑起来,谁也拦不住他。
可还没等他到城门,就见远处宗朔身披飞云甲,挎着黑金大刀,骑着乌骓,已然带着昭城内无数的骑兵,即将要冲出城门。
蛮族骑兵已退,宗朔乘胜追击,势必要灭一灭齐格的气焰,他在草原呆久了,自以为世间无敌,行事胆大且毫无分寸,宗朔要用这一败,来惊醒他。乃蛮老可汗尚且在世,草原各族还轮不到他腥风血雨。
宗朔已然要冲出城门,却在抬眼间,从箭弩林立,机扩森然的城楼上,看到了一个穿着青色布衫,梳着一头小辫子的少年。
他半个身子探出城墙,挥舞着手中不知从哪扯下来的大旗,朝浑身重甲的宗朔高喊。
“宗朔要赢那我就写十张大字”
阿曈平日说话还好,但一大喊,音调便带着些狼嗥的声音,结尾处喊到“大字”,差点就克制不住,仰着脖子嗥起来了。
宗朔看着满城头甲胄中,那一抹唯一的鲜活亮色,又听着这稀奇古怪的调子,纷乱之中只觉得少年格外生机勃勃。
他朝阿曈一摆手,而后,便转过脸,沉着眸子,策马提刀,飞驰而去。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