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宁道:“不跟进去……那我是护卫你还是护卫他呀!”
乔柯道:“谁也不用护卫谁,就当去散心的。你不喜欢,现在就去小酉阁把沛诚换过来。”
只要一提小酉阁,邓宁就没有话说,半路把裴慎偷偷拽过来,问道:“你到底怎么求掌门师兄的?”
她如果亲眼见过,就知道分明是乔柯求裴慎一起来的,然后把一天说三回的“师兄疯了”变成一天说几百次。裴慎道:“对不起啊,我听说这次议事关系到赵殷,无论如何都想来。你放心,我马上就会离开玉墀山,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邓宁和他策马缓缓坠在乔柯后面,小声说:“我不是说你,你留在玉墀山多久都没关系,是他不该这样随便放你出来。师兄最近……有点不太像他了。”
裴慎道:“这话怎么说?”
邓宁道:“我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他以前比现在更有掌门的样子,对山上的事情更上心。哎……后山那片花海你见过没有?以前根本没人管,都打结的,师兄理了整整三个月。十七岁的乔凤仪呀!他在后山看花,我们就去看他,我们都管那叫美人浣花图。当时山上有种色子,六面分别是浣花、舞剑、教习、会客、进餐、小眠,因为师父病了,师兄得打理一切,不管什么时候找他,他一定在做其中一件事情,我们就赌谁能投中,然后满山找他……”
裴慎一向思虑清奇,问道:“他一个人打理后山那么久,你们就看着吗?”
邓宁愣了一下,道:“也帮忙,可我们白天要练功,师兄不用,所以平常还是他一个人。何况师兄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敢随便动他的东西。”
裴慎道:“这倒和我大师兄不一样。乔大哥既然有自己的想法,做了掌门肯定更多,咱们看不透不是很正常?凭这一年和他朝夕相处,我信他。”
邓宁赧颜道:“我认识师兄这么多年,对他的信任却还不如你。实在是……”
于是邓宁一路都有些低落,乔柯并不知道她和裴慎谈了什么,但是非常顺其自然地和裴慎一起哄她。他手头宽裕,时不时买一些首饰和点心,裴慎兜里比脸干净,只能讲讲笑话,拿野草编些兔子蚂蚱送她,或者用那张标致到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扮丑,还要拉上乔柯一起。开天辟地以来,邓宁还是头一回见乔凤仪乱用他那天下第二好看的眉眼,吓得一块青团两根肉串三片酱饼都掉在地上,道:“师兄疯了……”
乔柯早已五官归位,把裴慎编的小草球夹在指间来回传递,端庄地问:“哪个师兄疯了?”
“大师兄疯了,”邓宁道:“我要是告诉沛诚师兄,沛诚也会疯的。他可亏大发了。”
乔柯把小草球放进荷包里,头也不抬道:“他早就见过。”
邓宁想了想,道:“好啊!早知道不开心就能看见师兄摆鬼脸,我也学他那个臭脾气了。”
裴慎又对起眼睛嘬起嘴,歪头在邓宁眼前晃了一下,笑道:“你不夸夸我吗,是我教乔大哥的。”
邓宁道:“好吧,那就夸你一下。”
乔柯作揖道:“弟子谢过师父。”
长路漫漫,终有尽头,前方距离胶丘不到五里,夕阳坠在小山腰间,冬风暂熄,地平线外已见几缕炊烟袅袅直上,裴慎感到十分惬意,倒坐马背,行进在二人之前,一顿一顿,煞有介事地拱手道:“免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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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三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电灯泡
第12章11群首会
议事地点在胶丘一家酒楼的包厢。其他掌门和城主都是江湖前辈,为表礼数,乔柯早早就上楼去等着,裴慎和邓宁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座位静候。将近午时,首先进来两个背负长刀的人。
三城三派只有一家使刀,裴慎问道:“这是明镜堂柳嵇?”
邓宁道:“不错,旁边是他大徒弟柳兴夜。”
柳嵇不到四十,意气风发,活脱脱一个大号的柳中谷,比起父亲,更像哥哥。一过走廊,大堂中其他江湖侠士便纷纷起身向他作揖行礼,柳嵇几乎全都认得,叫徒弟从行李中取出十几瓶镜山特制的金疮药送上。没过多久,凤还城城主褚时平也带着他的徒弟到了,继而是睽天派掌门韦怀奇,五辛原城主丁负璞,或则豪逸不羁,或则仙风道骨,或则疏淡如高悬之月,弟子们也姿采各异,望之不俗。裴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将每个人的模样死死记下。
就算是厘罪盟清剿舜华派当日,三城三派的掌门都没这样齐全过——那时应该叫三城四派,舜华派在其中也有席位,倘若没有变故,裴慎一定还能认识乔柯,只不过是作为裴筑的护卫,在群首会上高高兴兴、光明正大地和他相见。厘罪盟当年突然发难,甚至没有开一场群首会给裴筑辩白,今天这些人难得聚到一起,竟然仅仅是为了商讨赵殷能不能重新在挽芳宗收徒授业。
午时过半刻,照雪河城主宁公侯姗姗来迟,这次无需邓宁介绍,裴慎连他的徒弟徐印一起认了出来。突然,邓宁狠狠踩了他一脚,道:“把你的杀气收收!”
所有掌门都或多或少和厘罪盟有关联,邓宁知道裴慎心中不忿,见他阴着脸不愿说话,又道:“你再想报仇,也不是现在。”
裴慎深吸几口气,压着嗓子道:“你别管我了。”
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乔柯已经回到约定的树林碰头了,还不见他影子。邓宁道:“他不至于在闹什么别扭吧……”
乔柯极少训斥师弟师妹,光蹙起眉来,邓宁说话的声音就开始矮下去。他低声道:“带厘罪盟去见裴筑的,就是宁公侯和徐印。”
“赵殷逼裴筑用出春心剑法后,两人本来还在争论,徐印却突然出手,一剑刺穿了裴掌门的喉咙,把他钉在大殿外的檐柱上。而后,厘罪盟就开始屠杀舜华派子弟。那一剑虽然是致命伤,可裴掌门内功深厚,捱了一刻钟才咽气,在这一刻钟里,他就亲眼看着教中所有徒子徒孙被围攻杀死,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一动也不能动。”
“阿慎知道你是为他好,不会生气,但他看见宁公侯师徒,心里一定难受,如果真肯闹一闹,那倒好了。”
邓宁看起来已经要哭了,小心翼翼地问:“师兄,裴掌门是被冤枉的吗?”
乔柯道:“……我希望他是。”
两个人愁眉苦脸地等了半天,正要出去找,裴慎终于来了,邓宁迎上去道:“我还以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你生气了。你还好吗?”
“我在城里散心,对不起,害你误会了……”裴慎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和邓宁凑得很近,为表歉意,稍稍垂着头对她说话。他和邓宁同龄,十分玩得来,才认识这些天,邓宁就要给他编花辫子了,不过每次裴慎都说他师门不许仪表浪荡,然后断然拒绝,邓宁只得转去祸害乔柯。
话毕,裴慎看了乔柯一眼,道:“乔大哥,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乔柯等这句话已经多时了,仿佛从向胶丘出发那一天起,他就预备着把这匹骏马交到裴慎手上,说道:“下次见面,叫我乔柯就好。”
裴慎接过缰绳,轻轻闭上眼睛,又冲他睁开,如此便已再见过了。他笑道:“乔柯。”
邓宁看得摇头:“我师兄可是玉墀派掌门,在外面让人听见,非得治你的大不敬。”
裴慎又眨了眨眼,对着她道:“小宁。”
顷刻之间,他已经翻身上马,作揖道:“有缘再会!”
他走得那样快,连乔柯发红的眼眶都没来得及看清。邓宁从未见师兄如此失魂落魄,头发也不给编了,直到第二天傍晚话才多一些,叹道:“群首会商议过后,各位掌门都认为不能让赵殷打着挽芳宗的旗号收徒。我忘记告诉他了。”
邓宁道:“消息早晚传开,他会知道的。师兄,你累不累?咱们去喝口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