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都停了,路上的水洼恢复了平静。
傅知越终于从山上走下来。
那把黑伞收了起来,被雨水浸润的黑发没了平日里的一丝不苟,有些颓然地趴在额前。
温楚淮下了车。
站在驾驶室的旁边,隔着车身,温楚淮和湿了裤脚的傅知越对望。
沈曼柔下葬的那天,也是这样的。
二十岁出头的傅知越一夜之间失去了这个年纪的全部朝气,琥珀色的眸子被浓密的睫毛盖住,发丝凌乱地趴在头上。
温楚淮给他整理好了仪容,顺了顺他的后脑,生平第一次,像哄小孩子一样,对傅知越嘱咐:“你是沈老师唯一的孩子,再难过,回来再哭,今天的礼节一定要到位,不能让别人看沈老师的笑话。”
傅知越扎好孝布,挂好白幡,哭肿了的眼睛古井无波。
那天,傅知越跪在灵前,有懂这些的老年人,教傅知越摔盆,起灵。
傅知越捧着沈曼柔的遗像,坐在灵车的最前排。
沈曼柔是个很好的老师,哪怕是在师生关系不那么紧密的大学里,依然有过往的学生闻讯前来吊唁,队伍一直排到殡仪馆门外去,哀乐传出礼堂,响彻云霄。
而温楚淮,不是家属,连陪在傅知越身边,跟他一起向来人谢礼的机会都没有。
更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陪着傅知越去焚烧遗骨。
傅知越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选骨灰盒,选墓地,焚烧,下葬。
傅知越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来悼念的人都已经跟着大巴走完了,只有温楚淮,等在路边。
那时候的温楚淮,也像今天这样,从出租车里出来,隔着车,望着孤零零的傅知越。
傅知越说:“哥,我没有妈妈了。”
温楚淮抱了抱他,摸了摸他的头,什么都没说。
傅知越又说:“哥,以后我只有你了。”
温楚淮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又将傅知越松开,在这个已经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子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仿佛自己是这个孩子今后全部的倚仗。
八年前的温楚淮嗯了一声,“我带你回家。”
而八年后的温楚淮站在原地,看不清傅知越的眼睛。
八年后的傅知越望着温楚淮,良久,扯起一抹凉薄的笑容,头也不回走向了自己的那辆迈巴赫。
直到温楚淮在他身后喊了一句,“傅知越。”
傅知越停下脚步,却还是没有回头。
温楚淮说:“你离龚成德远一点。”
语气淡漠,似是命令。
傅知越把在车门上的手指痉挛了一下,仰头一哂,“怎么了?温医生?你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