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虽然作者声称她掌握了证据,可是就怕事情搞大,同学们听风就是雨,乱传消息,冤枉了本没有劣迹的老师和同学……”见有人提出了担忧,廖翔继续出来泼冷水。
社团指导老师是高二年级一位年轻的语文老师。她本想希望社员决定,可看到社员意见不一,争执不下,她听得有些乏了,便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这篇文章充满了对身边同学的关爱,诚恳而朴实,丝毫看不出作者身为文化生对特长生的偏见。如果作者冤枉了无辜者,她必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果没有提到的无辜者被流言蜚语波及,责任也不该是她的,而是无端诽谤者的。”
老师说到文化生对特长生的偏见时,与会社员有一半都在心里打鼓。
在高中生群体中,存在着一条鄙视链:实验班的学生看不起普通班,理科生鄙视文科生,文科生和理科生又一起看不起特长生,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艺术特长生还能和文艺沾点边,而体育生在许多人眼里,都被贴上了八个字的标签:四肢达,头脑简单。
男体育生更在鄙视链的最底端,除了做事不过大脑,还被安上了“渣”、“到处撩妹”的刻板印象。
赵华枫的文章却另辟蹊径,以一名Z姓体育生受伤后被教练强迫打封闭针上场比赛的故事作为开篇。
文章不仅科普了封闭针的危害,还渲染了Z姓体育生平凡的家庭背景,即使是对体育生有偏见的人,也难免会为之动容。
接下来,文章又讲述了“海豚学长”因为家贫而丧失省队名额的故事,让每个读者都愤懑不已。
体育题材读者男生居多,但接下来揭露省体操队教练对队员行的龌龊事,就让少数女读者同样血压飙升了。
再援引一位退休教练的采访,揭示了选拔团队公然修改成绩,以利好特定学生的行为;
还有仗着小比赛药检不严格,逼学生服用禁药以提高成绩的——其中不少药物,在很多几十年前就被列入了国际赛事禁药名单,对人体伤害极大。
更别提文中引用的被采访者口述,实在字字泣血,令人不忍卒读。
“就算很可能引起争议,我也希望能给这篇文章一个机会。如果报社出了事,让我这个指导老师承担全部责任吧。大家别忘了,我们社团的宗旨是什么?”老师声音温柔,却坚定不移。
报社并非相声社那样的“水社团”,每个社员每学期都有投稿、编辑的任务。
所以,愿意报名入社的每个社员,或多或少都抱着“做个有良心的新闻人”的理想。
只不过,在繁重的学业压力之下,谁还真的有精力深入调查、撰写报道呢?到最后,大多数人也都流于形式,每年写几篇影评书评,就算完成社团考核任务了。
此时,指导老师再次提及社团宗旨,社员们不禁异口同声地呐喊: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是啊,如果在还能受到未成年人保护法庇护的年纪,都因为担心可能要承担的责任而不敢声,那么长大成人后,还指望担什么道义呢?
新闻人,本来就该承担社会责任!
一月初,校刊售。冬日里的三中校园,平静得如同深冬雪山上的冰川。而赵华枫的文章,好像在这座冰山上投放了一百吨炸药。
上午刊,到了下午,“体育生选拔黑幕”的话题,就成了三中学生乃至校友群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a海森,朋友圈里一篇转疯了的《体育生选拔之怪现状》,里面接受采访的h学长,游泳游得快、被黑幕顶替名额、打工补贴家用,怎么越看越像你啊?”
“海豚学长”没有在校友群里公开回答。他正在第三次拜读这篇报道,读到有共鸣处便拍大腿叫好,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大腿已经红了一圈——拍的。
对于高中落选省队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渐渐释怀。可是他知道,体育生选拔的不公,他绝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更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读到后来,“海豚学长”甚至有些庆幸:和文中另一些受访者的遭遇相比,他遭遇的不过就是不公正罢了,至少没有遭受教练侵犯、被强制喂药、被要求打封闭带伤上阵……
一个多月前请求采访他的高一女生,海森碍于繁忙的学业和兼职工作,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原以为她联系自己,只是为了完成什么语文作业。
没想到,居然搞了个大事。
学生自己主办的校刊,忙碌的老师和校领导们很少会关注。
偏偏这一期是个例外。
到了下午,走在校园的每个角落,老师们都能听见各个年级的学生议论校报上的某篇文章。
多数老师听了,没当回事,一笑了之。但学工处处长老师张燕菲无法无视——尤其是在一位好事的学生在校园内偶然碰见她,并向她推荐了这篇文章之后。
读完文章,张燕菲心情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