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的朋友。”凛冬一边查看小珠母亲送来的化妆品一边说。
白闪很轻地“嗯”了一声,“我们在战争快要结束时认识,都灰头土脸,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夜里在山洞躲避炮火,她给我说……我们的家园,以后会有很多孤儿。”
小珠的脸被家人擦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着紫色的精美长裙。凛冬给她补了一层水,继续听白闪说。
“所以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做那些孩子的爸爸妈妈,让他们好好长大,教他们和平的重要——小珠这么跟我说。其实是小珠最早去卡利斯学堂,但那会儿她已经查出患有心脏病了,一天比一天虚弱,上山对她来说,是很要命的事。不过她直到去世,都在为孩子们做力所能及的活。”
凛冬沉默地上着底妆,遮瑕膏渐渐覆盖住女孩脸上的死亡痕迹。刚进小珠家时,他看到一筐筐彩色的手织物,学堂的许多志愿者手都很巧,织出来以学堂的名义售卖,充当学堂开销。
“她很聪明,织东西这种事,她一看就会,不像我,我哥都学会了,我还是不会。她最喜欢织手套和挎包,还自己设计图案,学堂里好多老师都照着她的样式织,每周我都来拿她织好的。但这个月,她睡在医院,织不动了。”
色彩在小珠脸上出现,她逐渐又有了生气,仿佛只是睡着了。凛冬直起腰,观察片刻,拿起眼影盘,刷子在小珠眼睑上轻扫。
“这是……浓妆吗?”白闪走近,看到不再苍白的好友,眼泪又掉了下来。
凛冬摇头,“不算,只是比日常妆更隆重一些。”
白闪捂着下半张脸,用力忍住哽咽,好一会儿才说:“她会喜欢的。她病了很久,最后一次清醒时,还跟我说,如果早点学会化妆就好了,好想将自己化得漂漂亮亮,这样去另一个世界也不害怕了。”
凛冬化了客串入殓师以来最精致的一次妆,甚至给小珠贴上了亮片。小珠母亲颤巍巍地来到女儿身边,只看了一眼,便靠在丈夫肩上嚎啕大哭。小珠的其他家人们相拥而泣,一位姑姑走上来,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硬要塞给凛冬。“谢谢,太谢谢了,把我们小珠化得这么漂亮。”
凛冬只收取了化妆的劳务费用,其余的全部退了回去。
下葬的车早已在巷子里等候,白闪要去送小珠最后一程,凛冬并不打算去。她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凛冬说,但这时实在没有机会。凛冬朝她摆摆手,“空了找我。”
送葬队伍离开后,巷子冷清下来,凛冬踩在碎屑上,沙沙作响,像是纱雨镇永远不会有的积雪。只走了一会儿,他就走不动了,不是连走路这点力气都没有,只是太累,突然懒了起来。他靠在墙边,微仰起头看着天空,黑夜上有几颗孤零零的星辰。看了会儿,他闭上眼,任由大脑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光从眼睑上略过,投下暗红色的影子。他知道是有车开过来了,睁开眼让路,眼皮垂着,看都没有往车的方向看。车却在他身边停下,熟悉的声音传来,“流浪汉先生。”
凛冬一怔,连忙抬头,只见韩渠解开安全带,从车里下来。“你怎么来了?”他惊讶道。
“不来怎么知道你在外面当流浪汉?”韩渠明明是在说笑,凛冬却看到他眼里的关切。
“我……我休息一下。”
“那我来陪你。”韩渠也往墙上一靠,侧头看凛冬。
凛冬忽然觉得没有那么累了,“巷子中间不能停车,别人的车来了怎么办。”
“噢,那就得请流浪汉上车了。”
“有穿得这么好的流浪汉吗!”
韩渠想到今天运送的那一车衣服,笑道:“还挺有自知之明。”
凛冬正在关门,没听清,“什么?”
“说我来接你下班。”
凛冬拉着安全带的手不动了,两眼笔直地看着前方。
巷子狭窄,是条只进不出的单行道,想要回到主干道上,得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绕一圈。车缓缓行驶,灯光破开黑暗,车轮从那一地的碎屑上碾过。凛冬的心扑通扑通,唇角迟钝而缓缓地弯起来。
他忙得几乎忘了一件事,从今天开始,韩渠正式住进他的院子了,这一天本就值得纪念,正好在这一天,韩渠还来接他“下班”,接他回那个可以称作家的地方。
晴天巷的门面不是家,疗养所也不是,只有他的小院是。
主干道上明亮的路灯从窗外照进来,一道道光柱从凛冬脸上划过。他拿出手机,想给今天做一个标记,这才看到韩渠打过电话,也了消息来,而自己因为化妆,一直没有留意到。
“我没看手机。”凛冬有点抱歉地说。
“没事,我这不也找到了吗。”韩渠说,他直接上晴天巷找人去了,白一说了小珠家的地址,但他估算了下时间,没有立即来,和守在“大冬物流”的逝者家属们聊了会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