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老太太又接着数出来六块钱:
“这是几个娃的学费。”
“行。”尹招娣答应的那叫一个爽快——之前怎么也不想娃儿去读书,除了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家里没钱啊。这会儿有钱了,上就上吧。
老太太又把最后剩下的分成三处:
“老三留两块,我给他收着,剩下的那四块三毛二,你们俩一人两块一毛六,留着给孩子买些上学的纸笔或者其他零碎东西……”
一直到把那两块一毛六攥在手心里,尹招娣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年前爹给弟弟定亲时问她要钱,她把平时省吃俭用攒的钱几乎全都扒拉在一处,也没有几块钱,结果男人跑了一夜,她就有了两块一毛六?
又无比热切的看向老太太拿起的那十块和九块,不住点头:
“好,都听妈的,妈你说咋样就咋样……”
等丈夫再出去跑几天,说不好,她手里也能有个十块二十块了,攒个个把月,甚至一百块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想法之下,竟是比任何人都期盼着兄弟仨再去卖一趟。就只是时国安觉得,一则人家刚买了酱油,不可能这么快就吃完,总要再等几天;这二吗也得过去看看情况,瞧瞧有没有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不然真是因为这个被抓了,就得不偿失了。
尹招娣想想也是这个理,却又念叨上了跟时樱他们一起去山上——
不得不说,这个侄女儿确然与众不容。之前听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时,尹招娣还有几分不信,这段时间却是越来越认定就是这个理。
不说其他的,就是他们家的鸡这段时间都格外不一样。本来依照往年的情形,这么热的天,鸡就该歇窝了,隔个一两天才下一个蛋是常事,结果他们家这鸡,今年愣是与众不同。
竟然一天不落,每天都下一个蛋不算,生出来的蛋还又大又红,等打开来,更不得了,每一个都是双黄蛋。
就是那只大公鸡,鸡冠也长得格外油光水滑,谁来了他们家,不赞一声养得真好!
家里统共七只母鸡,如今可是每天都能从鸡窝里拾出来七粒双黄蛋。
尹招娣已经计划好了,除了按照老太太说的,给小姑子再攒点儿鸡蛋之外,剩下的到时候就全都腌了。鸡蛋腌的好的话,蛋黄是最好吃的,沙的流油,他们家这可全都是双黄蛋,到时候不是更香?
又想着卖酱油也算是个来钱的营生,甚至之前看不惯的苗秀秀隔个一两天就会给孩子们和二老炖点儿鸡蛋吃这样的事,尹招娣也都能坦然接受了。
家里的鸡下蛋多是一回事,关键是侄女儿还不时带着几个孩子上山割野菜。可说是割野菜,每回回来,小背篓里都会或多或少有山菌不说,还会有野鸡蛋之类的稀罕物。
把个苗秀秀给勾的啊,心里那叫一个痒痒。只可惜她还得上工,哪里有机会跟着去?
倒是苗秀秀,总担心孩子们年龄还小,老是往山上跑,磕碰着了该怎么好?就时不时的会拘着些。
一家人日子虽然过得依旧有些紧巴,却到底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不断。
就是老太太,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
这掐日子算着,闺女也该生了,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人过来报喜?
谁知道这人就是禁不住念叨,当天下田回来,几个孩子就跑过来跟她说,姑父李全友来过了,是跑来报喜的,说是时国蓉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你姑父来了没坐会儿就走了,就没说说你姑身体咋样?”看看放在炕上的两包糖,老太太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有些纳闷——
女婿既然来了,怎么也应该打个照面啊,这女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她这心可一直悬着呢。
“进院子放下东西就走了……”时樱说的有板有眼,“说是趁人家的车来的,人家急着走,他就不往地里去了,让跟爷爷奶奶说一声,还说再过两天就要给弟弟办酒……时间紧,路又远,您不用特意跑一趟了,到办酒的时候一道去就成。”
这么一说老太太越发不好受了——
蓉蓉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儿,老太太平日里最挂念的可不就是她?
这段时间每回想到闺女生产这个事,她就睡不着觉。结果好不容易闺女平安生产了,女婿却是这时候才过来报喜——
按照他们这里的规矩,闺女生孩子办酒前,娘家妈得去瞧一回呢。
“妈,这是大喜事,您老可不兴难过啊。”看老太太眼里都噙着泪,苗秀秀忙上前劝解,“不就报喜晚了点儿吗,也肯定不是故意的,都说十里不同俗吗,说不好人家那儿规矩和咱们这里不一样呢……”
“是啊,是啊,”尹招娣也跟着附和,语气里更满满的全是羡慕,“咱们蓉蓉可是生了个男娃呢,那可是他们李家的大功臣,凭他是谁,都不敢慢待咱们蓉蓉的……赶明儿就能见到蓉蓉了,妈你别难过了。”
被儿媳妇轮番劝着,老太太好容易止了泪,再想到马上外孙子就要办酒了,又有些心急:
“赶紧把咱那鸡蛋搬过来,数数有多少个了,真是不够的话,得赶紧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