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大事发生时,心脏那种一直往下沉降的害怕与空洞,伴随着一身湿腻冷汗,陆洋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抓过住院总的手机,划开解锁,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提示。自己的手机打开也只有app推送的各种广告提示和几条住院医汇报病床情况的消息。
好像已经是一种习惯,在医院睡觉始终都保持着浅眠,一丁点动静都会让他惊醒,深怕错过每一个紧急的信息和联系。
不过,有任何要紧的急事都必须直接电话,所以这么看来应该是真的没事,陆洋下了床喝了一杯温开水,又拆了桌子上刚才在全家便利店买的红豆大福慢慢吃起来,甜食能令人安定。
吃完了之后还是去监护室病房巡一圈吧,那个年轻人还在艰难地跟自己的父母拉锯着,陆洋有点担心。
换好了白大褂,别好了工作牌,把听诊器带上,拉开门的时候,却看到了林远琛匆匆从办公室的方向走过来的身影,身上白大褂一边走一边在穿,脸色凝重,眉头紧锁,整个表情看起来都不太好,像是布满了阴翳乌云。
“主任?”
三线领导除了紧急手术和事态,这个点是不会在这里的。
走过去,林远琛看到他的时候,目光似乎又沉重了几分,还没等陆洋开口,林远琛就开口问了。
“你要去哪儿?”
语气带着鲜有的冷硬。
嗯?
陆洋满头的问号,住院总半夜起来巡视病房啊。
“我想去心外监护室那边看一下那个重症的16床,他父母今天好像有接触过医务科那边申请帮扶的人,我想”
“好,”林远琛像是非常着急离开一样,没时间听陆洋更详细的说明,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去监护室那边,忙完了就回来,没有我叫,不管是谁联系你,你都不要下楼或者去急诊,听到没有?”
“啊?”
“听到没有!”
“是。”
摸不着头脑,不过陆洋也照做了,两部手机放在了重症监护病房的值班室,挤压了两下免洗消毒液,充分在手掌间揉搓。
年轻人今天倒是难得安稳睡着觉,估计是帮扶基金和重症救助的沟通效果不错,稍稍牵开半遮的帘子能看到仪器上平稳安定的心率血压和各项监测指标。陆洋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看了一会儿,又确认过病床边的用药记录,就离开了。
“除了30床那个扩心病的情况有些许恶化,今天晚上都挺平静的,30床真的,再没有供体的话,怕是”
重症监护室的护师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件难事。
“尽人事嘛,还没到放弃的时候,我们就努力维持,”陆洋在巡视表上签了名,抬头看见护师的眼神有些诧异的望着玻璃门外,转过头才发现是关珩。
“你今天不是说休假要去通宵打游戏吗?”陆洋笑着走出来,“不会是回来连着上白班吧,这么厉害?”
关珩满脸忧心忡忡,平常轻松又有些不正经的模样都收敛了起来,一点也没有要跟他说笑的意思。
联想到刚才林远琛的举动,陆洋意识到可能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要管我消息怎么来的,陆洋,老刘是不是真的凉了?”
“什么?什么凉了?”语气一顿,陆洋以为是同心外科上次一样,闹到网上去了,“是上次那个纠纷?”
“不是!不是!”关珩急了,可还是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在苍白又通亮的医院走廊里,急忙压低了声音,“他们说老刘在产科icu晕过去就人就凉了,是真的吗?”
急诊危重症icu里的值班室围满了人。
这个夜晚对很多人来说,注定是无法入眠的。家属就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里,院办的人请了好几次,想领着他们去沟通室,都被拒绝了。年迈的一对老人和看上去年轻却已经哭得憔悴的妻子,五岁大的儿子和襁褓里的女儿,全都守在这一条走廊里。
女人仔细算起来还没出月子,身上裹着的外套在现在的气温下有些厚,但是她没有任何心思顾及这个,眼睛一直望着进入重症室的玻璃门,目光有些呆滞。儿子跟在老人身边,小孩子可能已经知事了,不敢说话一直捏着妈妈的手机,也不玩不闹,视线一直来回看着几个大人,襁褓里的女孩子还在酣睡。
所有的工作群都收到了一模一样的信息,所有的职工不要散播谣言,不要泄露信息,更不要在网上发布偏激言论,最后又以保留追责作为警示。
晚上值班的所有住院医都不得擅离各自科室的岗位,现在重症抢救里都是副主任级别以上的各科医生。
关珩一个下了班完全不会在医院久留的人,沉默地在更衣间换了衣服,把散乱的头发也收拾了一下,可能赶来得太急,隐形都没戴,戴的是他自己一直觉得很丑的木框眼镜。
“他老婆刚生完之前为了家庭辞职当全职太太,他父母走得很早,一直都是他老丈人一家帮衬着,住的房子也是他老丈人的,前两天还听他说等今年顺利聘上主治,将来考编了,让他老婆一家人脸上也有光彩。谁知道”
本想反驳一句人还没死呢,但是陆洋在接过关珩递来的手机,是跟关珩相处得不错的几个护师私底下的群,本来聊的都是杂七杂八的瓜,现在看到里面的那些监测指标和超声ct情况,陆洋也明白了。
时间问题。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前天他们产科的几个小实习还在抱怨他小气,别的科室夜班的时候,请实习喝咖啡起码都是星巴克什么的,他半年来就这一次结果给人买的711,”关珩越说,语气越是苦涩,“在上海,两个孩子呢,压力能不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