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程荆冷着脸骂了那么多句,梁景珉的脸色依旧发青难看,然而语气却已经转为关切:“疼吗?撞着哪里了?”
这话语微微将出神的程荆唤醒了些,他此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万万不能。
思及此,他用尽力气从梁景珉的怀抱中挣脱开去,好像怕梁景珉似的拼命向后缩,用力睁开眼冷冷一瞥,抢先一步恶狠狠地撇清:“我不要你。”
见梁景珉只干瞪着他不答言,程荆又强硬地重复了一次。
“我不要你。”
梁景珉沉沉地出了两口气,打量着程荆,几乎确定了情况,只说:“我不碰你。起来,带你去医院。”
“去丢人现眼?你还真是会羞辱我啊。”程荆目光还是失焦的,手上却气得发抖。
话音未落,梁景珉终于发了脾气:“你也知道?你就这样作践自己?你知道那些人都是……”
程荆额前汗津津的,兀自冷笑着:“那些人?你又有什么脸评价他们?几年不见,你倒成了大好人了?”
“我不会跟你走,更不想要你。随便找个人就能解决的,还用不着你。退一万步讲,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关你的事。”
梁景珉原本不是故意要发脾气,见程荆这样说,愣在了原地,不察觉间向后退了一步。
他像是想出口辩驳,又是关切,双眼黑沉沉的难辨神色,然而再出言时竟是带上了几分祈求的意味:“我知道你讨厌我。可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
“滚出去!”大约是更难受了,程荆的声音尖厉起来,“滚!”
梁景珉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如果程荆不是视线恍惚,其实可以看得出来他鲜明的痛苦。
不过他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已经无暇顾及梁景珉的神色情绪。
梁景珉不忍地想伸手去碰程荆的脸,敛眉问道:“很难受吧。”
程荆最憎恨梁景珉的怜悯,眼疾手快伸手打掉了他的手,喊道:“别碰我!”
梁景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我不会碰你的。我保证。”
他转头又看见床头的杯子,问:“是这个对不对?”
程荆没有看他,大约是默许。
梁景珉死死盯着他,将那杯子捞在手中,抬手一饮而尽,只道:“我陪你。”
他思路倒是简单,只想着证明自己的一片心。大老远的找过来并非是要占程荆的便宜,也不是要逼迫他。若要说得精细,他当时想的只是——你痛苦,我就陪你罢了。他想证明他的心。
他边发信息边对程荆说:“你不想去医院,那我现在叫人送药来。等的时候,我陪你捱着。”
程荆已经神思不稳,顾不上再拣着难听的话说给梁景珉听了,他咬字有些不清,只颠三倒四道:“我不要……那个东西……疼……”
梁景珉没再碰他,只是深深看着程荆眉目:“别怕,我陪你一起痛。”
“我不要你陪我,更不要你帮我……我疼得够多了,现在就想……痛快一次。”程荆双手紧紧攥着身下被褥,是在忍耐的边缘了。
说到这里,他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忽然回笼,他忽然发现这是个绝妙的机会。可以让梁景珉品尝自己的痛苦,彻底摆脱他。
程荆是忽然起念,却立即打算实施。他从身上东翻西找,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捣鼓了好一会儿通讯录才找到了人,当着梁景珉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言简意赅说道:“你来一趟,帮我个忙。”
不出多久,一个年轻的陌生男人就站在了门口。
程荆挑了挑眉,看向梁景珉,挑衅似的开口:“我的‘解药’来了,你现在总算可以放心滚出去了吧?”
梁景珉几乎立刻回过味来,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程荆。
程荆唇角挂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忍不了了?”
梁景珉半晌没有挪动,过了许久才开口:“我说了不碰你。我们已经分手,这是你的事情。”
他敛着眉,微微偏头看程荆,眯起的深沉眉眼中有难明的情感。
门被重重合上,发出一声刺耳哀鸣。他出去了。
分明是想得到会发生的事情,分开的这些年也肯定发生过,梁景珉却仍是觉得呼吸不畅,心内酸疼得厉害。
到底是自己亲手推开的人,前些年做的桩桩件件,如今咎由自取,没资格说后悔。痛也得受着。
他恍惚觉得喉间干涩起来,呼吸愈发急促,倒分不清是方才和程荆对话时难受的劲发了出来,还是那药的缘故。
送药的人脚步快,不一会儿就把两管针剂递到了梁景珉手中,他仍旧等在房门外,不肯离开程荆太远。
他听见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有情人宽衣解带,抵死缠绵罢。若非他也曾吻过程荆那双刻薄嘴唇,此刻听见这声音,大约也不会这样难受。
刚才走得急,他并没看清来的男人是谁,只自然而然觉得是裴羲。他方才的确生了气,似乎这辈子也没这般急怒攻心过。梁景珉曾下过结论,程荆是这世界上唯此一人能如此轻而易举点燃他的怒火,这话没有说错。
梁景珉感觉身上灼热难受,也如同方才程荆一样开始出汗、乏力,周遭的声响、音乐都被放得无限大,几乎冲击着耳膜,让人颅内刺痛,他痛苦地沿着房门坐下,偏头靠在窗侧,无力地出着气。
他总不能任由自己这样下去,针剂自然得用。梁景珉乏力地伸手翻找,一通叮叮当当,将那药物卡进针管中,又抽出说明书随意翻看。
纸张被折磨着发出窸窣声,梁景珉浑浊的视线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想着再怎样也疼一阵就过去了,对准自己的胳膊就是一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