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忘了你,你既不能得我欢心侍候我,那便该有自知之明。”薛景衍面带讥笑,“自然我去的那地儿,你跟着也不是道。”
谢经年攥紧了袖袍中发抖的手指,“是。殿下,我便先回府了。”
“你我二人一齐出府,自应该一齐回府。你就下车,在原地等着本王。”薛景衍声音懒倦,眼睛却盯着谢经年,试图从他那张冷若冰雪的脸上找到一点自己期待的神色。
“是。”那人却仍是无波无澜。
看得薛景衍心中怒气陡生。谢经年一下车,他便烦躁地催着无咎快点离开。
夜色深沉,街上早没了行人。空空荡荡的唯有潮湿的空气与急促的风充斥四面八方。
谢经年稳了稳身体,觉得疲倦极了。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他胸中不知咽下了多少不堪言说,压抑了多少苦痛。
薛景衍每每与他说一句话,都是讥讽中伤。曾经的缱绻温柔,怎么就能荡然无存不见一点痕迹了呢。
也罢,也罢。终究是要结束的。
雨点密集的落下来,顷刻之间便成了大雨。
雨声急骤。无咎守在房外,对过面朝着街的窗户紧紧关着,却还是有潮湿的雨气侵入进来。
王君回府了吗?他心中总觉得不安稳。
殿下不许他独自先回,只留了一个小厮给他,名为照顾实为监视,还命令这小厮无论如何不许王君离开原地。现下大雨滂沱,王君可有地方避雨吗?
无咎想的入神,房内忽然传来薛景衍与那个叫风绵的小倌的嬉笑声。
这样大的雨,殿下沉醉在细柳苑这温柔乡里馨香软玉,王君却不知是否还在天地之间无所依蔽。
其实很早之前,薛景衍与谢经年不是这般的。
当时圣上还是不受宠的三皇子,与一母同胞的薛景衍屡屡受到二皇子勤王刁难迫害,为安身立命,在宫斗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谢经年陪在他身边,相伴多年,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几番命悬一线,终于与薛景衍一齐除勤王扶三皇子登临帝位。过程虽然险阻,他二人却是情深意长,交付给了彼此所有真心。
明明走过了那么艰险的路才盼得柳暗花明,也得了圣上赐婚,看着就要皆大欢喜,薛景衍却在成婚前夕忽然性情大变,对着谢经年极为冷漠刁难。
一直到今时今日,从没给过他一个笑脸。
原来,好好的一场姻缘竟成了别人的算计。
勤王倒台,琼华长公主却露了真面目,她是先帝亲妹,倍受恩宠,野心也愈加狂大,暗中与勤王勾结,意图掌控朝政。
勤王被废黜,她却全身而退,手握重权仍然不肯安定,薛景衍与当今圣上好不容易击败勤王,猛然知晓这背后的推手既然是自己的姑姑,自然震惊愤怒。
可琼华长公主权势滔天,擅动不得,如今只能暂且蛰伏。
然而真正令薛景衍震怒的事情,却是赐婚那一日,琼华长公主在宴席上告诉薛景衍,谢经年是她从小教养,亲手送到他身边的。
这么多年的扶持陪伴,自己交出了所有的温柔深情,原来竟是别人的算计。他只是谢经年与长公主的一枚棋子罢了。
至此,所有情意都消散,即便是在长公主笑意温柔的威胁下与谢经年成婚,也再不复从前。
无咎是他的亲信,这些事情自然也知道。可即便是如此,他也觉得王君不是阴毒之人,殿下心中,也是不曾放下王君的。
天空一声惊雷,无咎回了回神,却见薛景衍打开门走了出来。
“殿下?”
“回府。”薛景衍抚平起了褶皱的衣角。
“要折回去接王君么?”
薛景衍瞥了他一眼,“他想回去,自然会回去。不必会。”
薛景衍阖目坐在马车中,外面雨声扰的他心绪烦乱。到府邸,无咎撑着伞送他回院落,路过通往栖月阁的那条小径,他鬼使神差般停了下来。
“殿下,要去看看王君回来没吗?”无咎问。
“不去。”他只远远望了一眼,见栖月阁廊檐上挂着的几盏灯笼在风雨中摇曳着。
这一夜薛景衍翻来覆去都没能睡安稳,到了天将亮时才昏沉过去。他又做梦,梦里也是雨声淅沥的深夜,谢经年与他同坐在窗前软榻上煮茶,烛火温柔,连雨声听着都十分安逸。
“阿衍。”谢经年递茶杯给他,他顺势便捉着他的手吻了吻。
谢经年眼眸弯弯,如同天上月一般皎然。
只不过一瞬,他眼中的温柔小意忽然消散,满面冷漠冰寒。
是了,那一日在宴席上,他与皇兄才堪堪明白琼华长公主的算计却不能挑明,只能面上应承心里却愤懑不安,唯有坐在他身侧的谢经年令他心绪清宁。
长公主亲自递上酒樽要敬他酒,谢经年却不动声色夺了他的酒杯,自己与长公主喝下。
长公主眼波流转,沉默片刻,执着金樽微笑道:“平叛勤王之乱,可不能疏忽了经年的功劳。他自小养在我身边,最懂得我的心意,后来奉我之命到阿衍身边,助力颇多。阿衍,可要好好待他。”
长公主说得这样云淡风轻,薛景衍却觉得犹如五雷轰顶。他与谢经年,明明是在多年前乌苏城的梨花林里偶然相逢,怎么就变成了长公主的有意安排?这么多年他在自己身边,二人心意相通,怎么是遂了长公主的心意?他是长公主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
所以——
所以这么多年里,他与皇兄几度生死一线,竟是谢经年从中作梗!他看似为了自己真心经营,实则是为勤王与长公主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