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鼎与长平帝交好,是先皇后赵氏的眼中钉。当年他带着一家子驻守西北城池,赵氏为了铲除异己,以加官晋爵为诱,唆使其部下叛变。
世鼎带着妻妾儿女一路南下,妻与子在逃亡时便遭杀害,他带着她及残余的几名部属继续南逃。
多年来她一直未被扶正,正是因为与世鼎协议好,为感念先夫人,保留其位置留个念想。
当他们自觉已行至末路时,为保年仅两个月大的幼女一命,便将她及掌中明珠金簪置入一木盆中放水流走。
没想到不久后,长平帝的援兵来到并为他们解围,他们再回头去寻孩子,却毫无所获。
这么一年一年过去,他们早已放弃了与孩子重逢的希望,只盼着她在这世上的某处安好。
那彷佛已是上辈子的事,却总是扎着她的心。而现在,那支金簪竟在天笑的发上?
老天爷,是她吗?早已放弃的希冀及盼望突然出现在眼前,教董凄一时之间慌了,甚至是怕了。
如果不是呢?他们的景熙是否安好的被从河里捞起?会不会其实已葬身河里,簪子只是被渔人所拾变卖,或是捡到景熙的人为了生计将簪子变卖而辗转落到天笑手中?
捡漏是天笑的爱好、亦是她工作的一环,那是她在捡漏时意外所得的吗?她……她是他们的景熙吗?如若不是,景熙在哪里?
想到这儿,她已泪如雨下。
这时,卫大夫跟刘氏已将天笑的伤处置妥当,一转身回头,看见她泪流满面,神情悲伤惶惧,不禁一震。
「姨娘,您这是……」卫大夫疑惑。
董溪倒抽了一口气,优雅轻缓地抹去眼泪,「卫大夫,可否请你们先出去,暂时不要让人进来?」
卫大夫夫妻俩感到不解,但还是点点头,离开了内室。
董凄不寻常的言行及反应让天笑莫名地感到不安,她嗫嚅道:「姨娘,您……」
董澪走到床边,双眼专注地深视着她,「天笑,我问你一件事。」
「呃,好。」天笑木木地点了点下巴。
「你爹娘是何人?」她问。
天笑讷讷地道:「我……我不知道,我是爷爷从河里捞起来的。」
听天笑这么说,董凄抽了一口气,神情激动地捣着嘴。她怕自己尖叫,怕自己哭出声音来。
「孩子,」董凄声线颤抖,「我再问你,你头上那支金簪是怎么来的?」
天笑先是一顿,然后狐疑地看着她。从没有人问起这支簪子,而董濡问了,难道她知道这支簪子的主人是谁?
「这支金簪是我襁褓之中的物品。」天笑秀眉一拧,「姨娘,您似乎知道这支金簪的——」
「我知道。」董溪强忍着的泪水在此时完全溃堤,「这支金簪是侯爷为我们初生的女儿景熙打造的掌中明珠金簪。」
天笑呆住,两眼发直,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女儿?这簪子是他们为女儿打造的?她指的是那个已经「失去」的女儿吗?那么……他们是「向天笑」的亲爹娘?
欧买尬!她真的差点要这么惊呼出口了,向天笑是流落民间的侯门千金?
「老天爷垂怜,我跟侯爷本已经不再希冀了,没想到……」董澪眼底有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几度伸出手像是要碰触她,却又将手抽回,「景熙,你是我们的景熙……」说着,她捣着脸低头哭泣。
天笑一时之间慌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怔怔地看着她哭泣。
她的伤口本来是很痛的,可现在……她感觉不到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是俞景岚。
见母亲在哭泣,她也懵了,怯怯地走过来,「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外头大家都在问天笑姊姊的情况呢!」说着,她一脸迷惘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天笑。
天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着她傻笑。
俞景岚都糊涂了,歪着头,一脸娇憨地问:「到底是怎么了?」
董溪稍稍平复,调整了呼吸,「岚儿,你出去将你父亲请进来,烦请舒家人再稍候。」
「……是。」俞景岚虽是满头满脸的疑惑,还是听话地走了出去。
内室中,俞世鼎手持着那支掌中明珠金簪,沉默不语。
身经百战的他此时手抖心跳,紧张不已。
董濡、俞景岚及天笑也不知所措,没有人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他已经从董澪口中知道天笑便是他们当年放水流走的女儿,他是欢喜的,是感激的,可是失而复得的感觉太强烈、太巨大、太难以承受,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一旁,知道自己口中喊着的「天笑姊姊」便是在自己出生前便丢失的姊姊,俞景岚是欢喜的,她一点都不担心有人跟她争夺父母的宠爱。
这么多年来,母亲在用宠爱的眼神看着她时,偶尔会在眸底深处闪过悲伤。她知道母亲想着那个女儿,而她心疼着这样的母亲。
如今母亲心心念念着的女儿出现了,她再也不会看见母亲眼底那藏都藏不住、不管有多少的欢乐浸淫着也无法平抚的悲伤。
她十分的欢喜,恨不得现在就夺门而出,昭告天下他们寻着姊姊俞景熙了。
「父亲……」终于,她软软地喊着,「您说话呀。」
俞世鼎回过神,用温煦的眼神看着她,蹙眉苦笑,「爹一时之间真不知说什么好……」说着,他立刻转头望向天笑,「孩子,爹是欢喜的,只是一切来得突然,一时之间就……」他怕天笑以为他不想与她相认,急忙解释着。
天笑摇头,释然一笑,「我明白,我现在也……很乱。」